江玉颜倒不知道花无缺在想什么。她心里在编着谎话,因为她如果照实说了方才的遭遇,无异于暴露了自己正是那喂马的丫头,那她和江别鹤必定都要完蛋。她心里虽恨透了那条该死的鱼儿,现在却提都不能提他的名字!

    她和江别鹤交换一个眼色,便假作虚弱道:“我……我们这是在哪里?我好像是中毒了……”

    江别鹤叹了口气,自花无缺臂弯间接过了她,道:“玉颜,你中了雪魄精的毒。”

    江玉颜讶然道:“我怎会中毒了?我只记得我吃了一个点心盒里的点心,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花无缺歉然道:“那盒点心原本是送给我的,我听说是盒甜点,又想起你爱吃,就遣走那送礼的人去送给了你。你还记得是谁送的么?”

    江玉颜轻轻吸了口气,道:“那人说……是铁无双老爷子命人送来的!”

    花无缺变色道:“铁无双!”

    江别鹤见计划顺利,心中暗喜,面上却故意皱眉道:“铁老英雄怎会做这样的事……你确定那人是这么说的么?”

    江玉颜道:“我听得很清楚。服了一个点心后,我就觉得浑身发冷,什么也不知道了。不知怎地,今晚竟然迷迷糊糊有些醒转,却被一个黑衣蒙面人掳出了窗。我大喊一声‘有人□□’,才引来了侍卫。”

    江别鹤道:“那人见了侍卫就跑了?”

    江玉颜点头。江别鹤道:“依你看,那人武功如何?”

    江玉颜只得继续胡编乱造,道:“我好歹也懂些武功,在那人面前,竟丝毫也无还手之力。”

    江别鹤和花无缺对视一眼,叹道:“想来绑架你的人就是今晚我和花公子发现的窃贼了。他武功甚高,应付几个侍卫必定不在话下,那他为何要跑呢?”

    花无缺缓缓道:“也许他并不是怕那些侍卫。他只是怕被人瞧见了他的脸。”

    江别鹤故作惊愕之色,沉吟道:“花公子的意思是……此人也许是段府中人俱都认识的人?”

    花无缺道:“段合肥和‘天香塘,地灵庄’的赵香灵是生意上的对头,这一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段府中人对他旗下的一切,了解得彻彻底底。据我所知,那铁无双正是赵香灵的座上宾。”

    他语声未绝,目中已现恨毒之色,显然认为铁无双必定是下毒害人的凶手。

    这正是江别鹤的精妙毒辣之处。他并不直言点出,反而引导着花无缺自己一句句推出这个结论。人们对于自己思考出的结果,向来最为深信不疑。

    江别鹤叹道:“如此说来,我们只需去拜访拜访铁老爷子和赵庄主,瞧瞧那些被买走的解药是不是在他们哪里,一切便都要迎刃而解了。”

    花无缺默然半晌,道:“现在已是子时。夤夜登堂,究竟不妥。”

    江别鹤察言观色,微笑道:“花公子不必忧心,江某这就遣人去地灵庄外蹲守。如若赵香灵和铁无双真是凶手,他们劫走玉颜不成,反而惊动了我们,也许会想方设法转移那些药材。到了那时我们再登门拜访,物证俱在,更为占理。”他温声接道,“若夜里尚无动静,明日一早,江某就派人去地灵庄呈上拜帖,亲自去问问赵庄主此事的真相。”

    花无缺肃容道:“还是江大侠考虑周全。”他转头忧心地望着江玉颜,柔声道:“玉颜,你感觉如何?你的毒……究竟是怎样解的?”

    江玉颜面不改色,道:“多半是仰赖你从移花宫带来的灵药……还有这几日,我昏昏沉沉地感觉到有人给我灌了不少药,想来是药力并发,我才得以醒来。”

    她不欲江无缺再问,便假作头晕。江别鹤也顺水推舟地要把她送回房间,花无缺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他目送江别鹤和江玉颜远去,才轻轻叹了口气,往自己房中行去。走到一半,忽又停步。

    他霍然间发觉,在这段府之中暂住的人,对镖银劫匪威胁最大的,并非江玉颜。

    花无缺暗中顿足,身形一闪,就掠入了段家客房的回廊。他自然也见过江玉颜假扮的“豢马丫头”,也顺理成章地被骗了过去。但江别鹤和江玉颜万万想不到,这场骗局竟反而害了他们自己。

    花无缺独身来到房前,叩了叩门,道:“姑娘?姑娘还醒着么?”

    他唤了半晌,房内仍无回应。花无缺眉心紧皱,高声道了句“失礼”,就重重撞了进去。

    房内当然是空无一人。小鱼儿和江玉颜走后,这房里就剩下一床凌乱的被褥,木桌上几盏微冷的茶,还有……

    花无缺眼神一动。寒泉般的月光流进了窗棂,他借着月光看得清楚,地上落了一件陌生又熟悉的东西。

    他大步走过去,捡起了那张人皮面具。就在半个时辰前,它还好端端地戴在江玉颜的脸上。

    白森森的月光下,它就像一张从活人脸上剥下的软烂脸皮似的,冷冰冰地覆在他掌心。花无缺并非胆小之人,也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凝目看着这张以假乱真的脸,越看越是心惊。面具上熟稔的五官,赫然竟是那个瑟瑟发抖的喂马小丫头!

    花无缺的心,又怦怦跳了起来。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怀里的软玉温香,而是因为触及了一个冰冷、诡秘又复杂的真相。

    窗户是半开着的,窗台上还留着一个浅浅的足印。

    如果劫匪只掳走了江玉颜……那么掳走小丫鬟的人,又会是谁?

    清月皎皎,地上结起了一层薄霜。

    正值盛艳好春光,花无缺却真切地感到了隆冬的寒意。

    同一人掳走了她的可能性并不高,只因花无缺清楚自己的武功,更清楚那人的武功。江玉颜的房间和偏僻的客房相距甚远,那少年绑匪绝不可能同时掳走两人,还不被他所察觉、所追及。更何况,如果劫匪掳走了丫鬟,同样遭掳的江玉颜为何只字未提?那被人易容假扮的丫头又在哪里?

    他心乱如麻,困惑不解。那股砭人肌骨的冰寒之气袭向他的面孔,带来了一场黑暗猩红的大潮,几乎要令他窒息。

    清晨。天香塘,地灵庄。

    宅院的前方,有一片水波粼粼的池塘。碧波荡漾的水面上,映着一幢宏伟的宅院,纵不及段合肥的宅院精雅,但依山傍水,气势更是宏大。

    蓝宝石似的池塘边上,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人马。前面一人神采飞逸,正是江别鹤,后面跟着个丰神如玉的美少年,则是花无缺。后面还有四条大汉抬着顶青呢软轿,轿帘深垂。

    家丁见了江别鹤的面,面色骤变恭敬。大门已敞开,当先二人大步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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