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蜘蛛正在房里照顾着慕容九。她认认真真地摆弄着手里的泥娃娃,苍白而清丽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孩童特有的快乐。他在旁瞧着她黑蝴蝶似的长睫毛,凝脂白玉般的面容,几乎瞧得痴了。

    这时,大门却不知好歹地开了。

    小鱼儿推门走了进来,面色有些苍白。黑蜘蛛连忙安抚好慕容九,闪身来到门边,悄声道:“怎么了?”

    小鱼儿道:“你是时候教她一句话了。”

    他早已嘱咐过黑蜘蛛,自然知道他心中明白。黑蜘蛛皱了皱眉,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你真的要我教她说,‘江别鹤绑架了我,想要强娶我为妻’?”

    小鱼儿笑嘻嘻道:“你吃醋?”

    他虽在笑,眼中却没有往日里微笑时动人的光彩。

    他向来闪亮的眸子竟有些黯淡。

    黑蜘蛛皱眉道:“你怎么了?”

    小鱼儿没有答话。他远远瞧着玩着泥娃娃的慕容九,忽然道:“我问你,如果她……她哪天恢复了记忆,却嫌你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要你安分守己地收敛性子,好好当个慕容家的女婿,你会怎样?”

    黑蜘蛛愣了愣,道:“我?我会自己离开,不让她烦心。”

    小鱼儿道:“你不爱她么?”

    黑蜘蛛苦笑道:“我爱她。正因如此,我才要走。她爱的若不是我,只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女婿,我何苦强留下来?”

    小鱼儿怔了怔,目中神色难辨。他沉吟半晌,道:“那你会不会带她走?”

    黑蜘蛛道:“我已说过了……她若爱的只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夫婿,那么无论我带她走到哪里,她爱的都不会是我。”

    小鱼儿眉头微微皱了皱,若有所悟。他似乎想要对他感激地笑一笑,却又笑不出来,目中反而浮现几线哀伤无奈之色,就像落日前照在水面的粼粼夕光。

    黑蜘蛛大感奇怪,正要询问,小鱼儿却已拍了拍他肩头,道了句“今夜三更,按计划行事”,匆匆闪了出去。

    夜。

    青空中明月孤悬,万丈清辉洒向人间。

    雾白的辉光,映着鬼魅般摇动的树木,映着树木间破旧褪色的屋瓦,在瓦檐上结了一层白霜。

    这是一个荒郊废弃的祠堂。小鱼儿所约的地点,正是此处。

    他早早便赶到那祠堂,四面略为布置,便藏了起来。然后,他将这事从头到尾再想了一遍。

    他早已打听到慕容姐妹的临时住处,黑蜘蛛以他一手超绝拔俗的轻功,于今日凌晨送去了慕容九亲笔写的字条。慕容家人接到慕容九的字条后,必定会来的。江别鹤瞧了他今晨投进江府的信,也是非来不可。

    慕容家人带着八十万两现银,江别鹤那批人却要来寻镖银。就算他们不打起来,但等到黑蜘蛛伺机带出慕容九,她乖乖说出了他教给她的那句话,慕容家的人还会放过江别鹤么?

    待到一切结束,他就会从杜杀手中接过他帮他看管的那些镖银,悄悄送回段府。等到那时,江湖中人只会知道有个神秘的人操纵了这一切,让镖银物归原主、劫镖首脑终于获罪,却万万猜想不到是个恶人谷出来的小子。

    他的计划,又岂止是一举两得?

    他让江别鹤也尝尝被人嫁祸的苦头,心里总算能出了口恶气。他上过这次当后,必定要老实得多。这样,江湖中又有些太平日子了。

    慕容九终于回到了她自己的亲人身旁,他也算顺水推舟地成全了好友黑蜘蛛的心愿。段家的镖银物归原主,段三姑娘对他总算不错,他便是报了她的恩。而那名副其实的大侠铁无双所受的冤枉,也因此可以洗清。

    他愈想愈觉得这计划完美得很,简直挑不出一丝错处来。但他还不及得意,就又一次觉得如鲠在喉。

    他扭头看了眼身边被点了穴道、沉沉睡着的少女,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他的计划固然完美,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想通过一件事。

    一切结束之后,他和江玉颜,又该怎么办?

    江玉颜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已不在那家客栈里。

    她似乎正藏在一丛茂盛的深草中,不远处有一幢破旧的房屋。房屋近处的空地上,竟有三道人影在激烈缠斗着。

    三人身上衣服颜色不同,在黑夜中也易于分辨,一人绿如翠柳,一人蓝似湛波,最后一人则是满身黑衣,黑巾蒙面,通身黑如鸦羽,唯有露出的双目厉如闪电。

    江玉颜瞧见了那黑衣人,心中猛跳,几乎要含着泪惊呼出声。她生来失母,和父亲生活多年,岂会认不出江别鹤!

    只见场上那名绿衣女子掌中利剑化作一片寒光,转瞬刺出了十余剑。另一个蓝衣女子在旁掠阵,竟无出手夹攻之意。她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还是自恃身份,不屑以二敌一。

    又是数十招拆过,那绿衣女子剑剑不离江别鹤的要害。江玉颜瞪大眼睛,提心吊胆地看着。她一睁眼就见到如此场面,甚至来不及去理会身边的小鱼儿。

    小鱼儿却敏锐地发觉了她的苏醒。他轻轻一笑,道:“放心吧,你爹只不过在忙着琢磨对面的身份。等他想通了,慕容家的丫头便不是他的对手。”

    江玉颜霍然转头,狠狠瞪住了他。可惜她身上穴道被制,连话也说不出来。小鱼儿被她瞪着,居然真的转开了目光,把她往下按了按,低声道:“你莫要出声。你爹这次就算吃个亏,也不会害了他性命。”

    他探手虚掩了掩她的嘴,江玉颜也不客气,直接一口咬下去。小鱼儿痛得直皱眉,手上半个牙印渗出血来,可见江玉颜当真是怒气盈胸。

    他不觉生气,只觉无奈。他要去布局害人家的爹,就算江别鹤无恶不作,但江玉颜做女儿的生气也是常理。她没有一口咬下他半截手指,已算是温柔得很。

    小鱼儿料得不错,要知那江别鹤心机最多,又在想着心事,掌中剑虽在展动,只不过是但求护身而已。他突然间心意贯通,朗声大笑,平平一剑削出。

    那绿衣女子顿觉一股大力涌来,她只有挥剑相迎。蓝衣女子长剑挥出,也迎击了上去。她二人以二敌一,竟还是力不能及。

    她二人凌空飘开两丈,几乎已退到墙上。谁知江别鹤一击未成,竟立刻住手,朗声笑道:“今日我什么都不要了,就此别过。”

    这一招倒是连小鱼儿都大感意外。绿衣女子忍不住道:“你方才死命逼人,此刻却想一走了之,这是为了什么?”

    江别鹤大笑道:“方才我不知你们是谁,若是走了,日后再也难以寻找,那时我自然是万万不肯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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