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初五一大早，姜妩央着二哥带她去了集市，在鱼摊子上穿梭，然后在其中一摊子前蹲了下来，直等到木桶里那条金黄鳞片的大鲤鱼扑腾不动，渐渐翻白了，姜妩一个眼疾手快便跟鱼贩子买了下来。
“买这干啥？”张元青提着鱼，好奇问，“买的人还挺多。”
“回去就知道了。”省了五文钱的姜妩美滋滋的看着她的大鱼，心情十分好。
回院子后，姜妩从刘氏的簸箩里寻出了最粗的一根，穿好鱼线，示意张元青，“二哥，帮我把元宝鱼拿过来。”
“啥元宝鱼？”
“就你手上的。”
张元青看着姜妩要穿鱼，连忙一把接了过来，“生鱼腥味儿重，我来弄，宝儿，你同我说要咋整。”
然后在姜妩的指导下，给大鱼身上贴上了红纸元宝，挂在了房梁上，鱼头朝内才算完。
“这就叫招财进宝，二哥你忘啦，今儿初五，是接财神的日子。”姜妩可是慎重，“待会儿再去财帛星君庙里拜一拜，给财神爷献上随喜钱。”
张元青抬头看了看顶上那十分喜气的“招财进宝”，想到了家里那两只狗子，又看了看自家妹妹，纳罕问道，“你这一套套的，打哪儿学的。”
“沈老板做大买卖的，铺子里专门供了财神爷，咱们的小摊子算是挨了点边儿，当然也得好好孝敬财神爷，让财神爷保佑咱今年接着挣大钱！”
张元青连连点头，“没错没错。”
屋子里收拾摊子的张元明听见，立马喊了声“等等我”，跟着一道出了门。
院子主屋那头，坐着的少年像是被声音扰了清净，不甚高兴地把桌上的纸捏了一团。
而这会姜妩已经从财帛星君庙到了太清观，自天腊节后，道观的信众一日比一日多，有道是五帝校定人神气，时限长短，益添年命，这些信众祈福禳灾，讨的是长命百岁身体健康的意头。
刚把摊子支起来，就有熟客上了门，“诶哟，这天儿冷，就惦记着一口热食，怎么不见宋娘子呐？”
“宋娘子还没回来，没有豆腐羹，但是有酥梨汤。”
姜妩给他盛了个七八分满，“不过您不能多吃甜，所以呀，只能卖您一碗。”
那人听得笑着连声应，“好好好。”不过来了两回，能把人喜好记住，小姑娘有心呐。
“您的柿子饼，上回您说小孩儿馋这口，我往里头多搁了一个，以后您常来。”
“有枣汤，豆蔻汤，撒子小蒸糕……能理气健脾胃呢。”
姜妩这头吆喝了会儿，就有不少人围了过来。一碗热汤，一个饼子，渐渐也成了太清观的一部分。
“这饼子真好吃，刚入口有点剌嗓子，可一会儿功夫就整个身子就暖和起来了，越吃越上头，再给我来两个。”
“好咧，您拿好。”
刘氏做的花椒叶油饼，比葱油饼还好吃，山上有两株花椒树，一株红的，一株青的，摘的红色花椒树叶子，洗干净揉进了面饼子里，吃起来没有花椒的麻味，却有一股很浓郁的香，越嚼越香。
沈大富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姜妩那摊儿快被淹没在人潮里，他饶有兴致的看了好一会，
等人稍微少点了，才走了过去。
“沈老板，这么巧？”姜妩瞧见人，嘴甜道。
“嗬，小丫头可真是一年比一年会说话。”沈大富被逗乐，“也给我来一碗。”
沈大富想起半年前，自己承了她的话，生意才有所好转，便把院子租给了她，这下半年的生意是愈发顺风顺水，恍惚都要觉得自己迎了个小财神进门。
姜妩端了一碗热汤过来，嘴上还不忘道，“新年好，祝您今年胜旧年，生意兴隆，财通四海。”
和他预想的一样，小丫头有些本事，也不好高骛远，手里有什么做什么，脑子灵巧，做得踏实，确实是块好料子。
这年头，能把自己日子过明白，过好了，是个聪明人。
谁不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沈大富对这丫头是越发喜欢，心底冒了个念头，很快又压了下去，这丫头是人家的心头宝，自己恐怕也算不得什么。
年后第一次开张，寅时不到就卖光了，比前头卖得还好些。
摊子上的东西，花样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紧俏，尤其是那些个花布头，姜妩一说，刘氏一双巧手就能变出花儿来，小姑娘家家的最是喜欢，俨然成了新时尚。
眼看着元宵将至，姜妩便想到了卖雪圆子，张元青张元明立马支应。
“元宵那天有庙会，听说镇上的花灯会亮一宿。”
“还要杂耍的，唱戏的，可热闹了，咱们去吧！这人越多的地儿，咱们的吃食越是好卖！”
“宝儿你说，要准备点啥？”
张山夫妇俩不在，姜妩俨然成了这个家的主心骨，就像是带兵打仗的将军，指哪儿打哪儿，尤其是那俩兵，浑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
姜妩打算卖两样，一样是红豆沙熬煮出来的小圆子，另一样就是寻常的芝麻豆馅儿的，但一个足有两个那么大，碗里盛上两三个，猪油包馅儿，皮薄馅多，加上桂花的香气，想一想都要流口水了。
这样大大小小的圆子就要搓上不少，有的忙呢。
兄弟来正自告奋勇着要搓圆子，忽然外头传来了轻微的争执声。
张元青探头探脑地去窗子口张望，那声音却又消失不见了，只有隔壁院子里的声响。
“你们听着没？”张元青以为自己听岔了，却见张元明也跟着点了点头。
“好像是主屋那头的。”
张元青便又探出头去，果真是听见了声响，比刚刚还大了些，他略有些兴奋的小声道：“在吵架！”
姜妩一把把他拉了回来。
“住这么久，我都没见杨娘子跟谁大声说过话，今儿是怎么了？”张元青本就是个好奇心重的，这会儿恨不得耳朵长在隔壁主屋的门墙上。
“二哥，那是人家的事。”
张元青摸了摸鼻子，也不好意思再扒着听墙角，和张元明两个用歪七扭八的螃蟹字儿记下了元宵节要准备的东西，就跑出去张罗了。
一会功夫，屋子里就剩下姜妩一个人，听着隔壁传来碎了瓷器的声音，仿佛就像是点着了稻草堆里的火星子，一下烧了起来。
“你不是答应了我不再跟他来往，这个年他要怎么过就怎么过去，与我们毫无干系！”
“可他毕竟是你父亲，你祖母那……”
“祖母那不好交代才想起我们来，娘，你怎么到现在还看不清那人嘴脸，还在替他说话！”杨天临的声音里攥着怒火。
“我不许你这么说你父亲！”
“他不是我父亲！”
“啪”的一声清脆耳光，连院子里的姜妩也听到了，错愕片刻，下意识看向了主屋那方向，就看见杨氏看着自个右手，踉踉跄跄又失魂落魄走了出来，走到了门口，再难掩伤心，快步跑了出去。
门口处，杨天临冷眼看着，脸上还挂着明显的红印子。在瞥见姜妩的一刹，眼神更冷了。
姜妩：“……”
不等她开口，门就被“嘭”的一下重重摔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