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瞪大了眼睛,第一次露出几乎称得上“惊慌”的表情。他来不及说些什么,身影一晃,直接跃进了剑网中!

    杨晓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顿时尖叫着就想要往里冲,“师兄!”

    谢启南赶忙紧紧拉住她。这等密集的剑网,以唐风的修为,倒未必真的有事,可杨晓若是真的冲进去了,那怕在玩命。

    杨晓只是见事情刚发生懵了一下,她反应过来后,也不挣扎了,回身看着谢启南,眼圈红红的,“小师弟,你是不是疯了。”

    谢启南沉默。

    一直以为,他都十分坚定地怀着一个信念,他是不会久留于断云宗的。所以不管唐风与杨晓这一路如何照顾他,他都别无所感。现而今剑冢的剑因他的“饮怀”而对他们发起了攻击,他自然顺水推舟地想要放弃“饮怀”。反正这把剑,他本来也不想要。他很清楚,拿起的不是这把剑,而是未来的某一天,断云宗的温大宗主要丢给他的某个未知的大麻烦。

    包括到方才为止,唐风能够那么准确地找到机关所在,一定是有温停云授意。温停云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帮助他?诱他来剑冢,这目的几乎太容易猜想了,无非是想借助这些残剑之灵的力量,进一步帮助他强化他和他的剑。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温停云这么急迫地要培养他,比喻或许不恰当,但这真的好像农户养猪终要杀猪一般。谢启南或许性情平和,但他很讨厌被利用。

    他大概能看出来,温停云想要留下他的原因,唐风与杨晓,还有那个留在山上的莫知许都是不清楚的。谢启南几乎觉得有些可笑,你们的师尊平白无故捡了个莫名其妙的徒弟回来,又屡次三番地要你们照拂于他,还将难得的宝剑奉上。那可是剑无忧铸造的宝剑啊,但凡每一把镌刻了紫荆花铭刻的佩剑,都能在仙道的历史上留名,连大弟子唐风都没有得到过的法宝,却直接落到了他这小师弟的脑袋上。你们竟然都没有愤愤不平吗?

    谢启南真的没想到,他这新宗门灵骨峰一脉,怕真是傻了的一脉。他这几个好师兄师姐,竟然全都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珍惜和保护这个突然到来的小师弟的。

    甚至大师兄唐风可以为了一把跟他完全无关的宝剑豁出命去。

    谢启南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着杨晓红着眼圈,却仍然没有责骂他的样子,他卡住了片刻,才道:“二师姐,你别去,我去……”

    可是他说到这里,却又说不下去了。

    他去做什么呢?救人吗?灵力微薄的他,去救温停云的大弟子?

    杨晓没有嘲笑他半分灵力也没有,只是摇了摇头,“太危险了。”她声音里含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如果我也是剑修,倒能帮他一把。但很可惜,我主修幻术,对这些没有生命的剑灵而言,幻术没有任何作用。”她紧紧抓住谢启南的小臂,沉声,“我不问你为什么要放弃饮怀。小师弟,你明白吗,饮怀是有主人的剑,它的工艺本身要比剑冢里的很多剑都要好。只要主人还在,它就不应该被埋没。”

    谢启南看向那漫天剑网。因为有了饮怀剑坠入网中,剑灵不再攻击他们这些站在剑冢内的人。成千上万的剑都在向网的中心汇聚,那里依稀有一个人挥剑的身影,便是唐风在努力阻止剑灵吞噬饮怀剑。而饮怀剑静默地浮在空中,它似乎也知道,主人放弃它了,那它便也应该被葬在剑冢。

    于是它也不反抗。只有唐风在拼命地替它顾守四方,但看唐风左支右绌的模样,显然是支撑不了太久的。

    杨晓松开他的手凝视着剑网,轻声而快速地道:“师兄向师尊应承过保护你安然取得饮怀剑,所以他一定要取回饮怀。现在密道外还有一个不知名的敌人在虎视眈眈,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饮怀剑已认可你为主人,它明白你是想要放弃它,已经没有争心。你没有灵力,不能召回宝剑。现在师兄在帮饮怀剑做抵抗,但却没有余力送剑出来……”她皱眉思索,“我得想个办法……”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谢启南忽然道:“不用。”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很小巧的匕首,抵上了自己的手腕,猛地一划!

    大股的鲜血瞬间涌出,杨晓大惊失色地抓住他的手,“你做什么!”可当她刚问出来问题的那一刻,她忽然也明白了答案——

    饮怀从静默中醒来。在唐风的掩护下,从天罗地网中寻到了一个缝隙飞快地钻了出来,冲到谢启南的手边,将他手中的匕首击飞。

    很可笑,主人想要放弃的剑,会因为主人有性命危险从甘于沉寂的指令中苏醒,只为了挽回主人的生命。

    它不计任何代价,也别无所图。

    饮怀击飞匕首后,安静地悬浮在谢启南的眼前。

    谢启南面无表情,他伸出完好的右手,想要重新握住饮怀,万千长剑忽然卷土重来!

    谢启南依然握住了剑。

    杨晓闪身挡在谢启南身前,运指掐诀,刹那间这方不见天日的空间忽然下起了暴雨!

    暴雨砸在剑身上迅速结冰,将所有剑凝住了一瞬。

    然而也仅仅只定住了这一瞬。残剑实在是太多了,杨晓本就修为不及唐风,所修习的还是对对抗剑灵没有半点裨益的幻术,这次具现的凝雨成冰掏空了她的灵力,她无力地踉跄了一下,却还是坚定地挡在谢启南身前。

    谢启南忽地推开她,执剑欲斩!他知道自己此举无异于蚍蜉撼树,可总不能让师姐替他受过。

    漫天剑雨中,忽然传来唐风的厉喝:“小师弟过来!”

    谢启南迎声而上。就见唐风一剑劈开剑灵,俯冲而下,一掌直击他的天灵!

    谢启南怔愣一刹,却没有躲。

    唐风的手贴上他额头的一刻,忽有一道暖流当头流入,顷刻间遍及他的四肢百骸。唐风落足到他身边,猛推他一把,朝着一个方向,急道:“那里,斩!”

    谢启南挥剑斩下!

    剑光划破了遮天剑雨,直直斩向隐藏在众多剑灵中毫不起眼的一把!

    金铁相交之声不断,唐风所指的剑似乎真的是其中最特殊的。当谢启南要攻击那一把剑时,几乎所有剑都要扑过来阻拦。清鸣响彻此方天地,一旁的熔剑炉与遍地残冰也被震荡,但借助唐风灵力加持的饮怀剑势不可挡,一道圆融的剑光终成!

    饮怀斩在那把剑上,后者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后,发出了一阵悠长的哀鸣。一道裂纹出现在剑身上,纹路越扩越大——“当啷”!

    剑折成了两半。

    其余长剑顷刻静止。须臾,万千长剑的身影渐渐淡化,化为无数清光,倏地涌入谢启南手中的饮怀剑中。

    刹那间,剑光几乎照亮了这方昏暗天地,刺痛人的双眼!

    这一片刺眼的明光中,某种微妙的冷意顺着谢启南握剑的手攀援而上,直达他的灵台。

    他全身控制不住地一抖,还未来得及去探明那道冷意是什么,忽闻身后传来一声“快走!我拦不住他,你们——”

    剑无忧陡然看到面前景象,猛地顿了一下,然后眉头一拧。纵然眼下情况再焦急,他还是没忍住冲上前狠狠地骂了一句,“格老子的,谁允许你们动老子的剑冢了?!”

    唐风刚才给谢启南输了好大一道灵力,此前又战过许久,正处于疲累至极的状态,一时间没能出来回话。

    谢启南看了他一眼,回过身来,按住犹自剧烈颤抖的右手,一板一眼地答道:“是我不小心触动了墙上机关,我们才误入剑冢,实在失礼,还望前辈海涵。”

    闻听此言,剑无忧倒是颇为惊讶。怎么就进了密道这么会儿工夫,这小子突然这么有礼貌了?

    但那黑衣来客还在穷追不舍,他没有时间多问,只匆匆地一点头,朝他们三人挨个手中塞了一张符纸模样的东西,急迫道:“这是周行符,趁削价买的,没有多少钱,我求求你们赶快走吧。我这小地方都叫你们折腾成什么模样了!”

    唐风见状欲再说话,奈何剑无忧将符咒塞进他们手中时,就已经发动了符咒。他刚张开嘴,整个人就被符纸传送走了。

    剑无忧送走他们三个,长舒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就见一把十分漂亮的长剑横在他的脖颈之前。

    黑衣人正沉沉地凝视着他。

    剑无忧低头看着雪亮的剑刃,苦笑一声,“我就知道这区区机关拦不住你。”

    黑衣人道:“你知道我是谁了?”

    剑无忧幅度很小地摇着头,“我不知道。不过……”他顿了一下,“你的剑法和剑,我倒是觉得很像一个人,一个……已经飞升了的人。”

    黑衣人不置可否,还剑入鞘。被剑无忧放走了那几个年轻人,他似乎也并不生气,竟然就这么默默地转过头,原地消失了。

    剑无忧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剑身相抵的凉意。

    神行术。

    世间空间之术修者寥寥,这人倒也真是任性。明明要隐瞒身份,却又如此招摇。

    “难办啊……”他想起了那远在断云宗还万事不知的老友,不禁幽幽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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