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得到了控制,凌文冲像被腥味勾引的猫儿一般,每天都要去大门口溜达一番,哪怕无法出去,隔着门缝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是好的。

    他这番行为引得小悦儿有样学样,被凌母好一顿呵斥。

    女子贞静,凌母在老凌家守着二房的小院子过了十几年,早把耐心给磨出来了。

    凌文冲比不了这个,这院子不光困得他身体上难受,更让他心灵不得自由。现在的他无比想念之前想出门就出门,担心谁就去看望谁的日子。

    拥有的时候不懂珍惜,失去的时候才觉出它的可贵。

    他这边情况还算好的,无非是在院子各处多溜达两圈,倒也算不得出格。

    住得不远的乔意就不一样了,他早把乔府和蒋府相连的墙头给磨出包浆来了,每日都做个潇洒的骑墙派,一条腿在这头,一条腿在那头。亏得他年轻力壮身体好,才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蒋县丞身上担着职责,比一般人家知道的消息要多得多,什么哪天又治好了多少病人哪,什么哪天又收到了上面拨过来的一大批物资哪……

    是以乔意虽然关在家里出不了门,可他的消息来源一点都不差,不像凌文冲,整个人“耳聋眼瞎”,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知道。

    人被圈住在一个小范围的世界里,时间长了免不了会有一些烦躁、焦虑、上火等症状。凌文冲就是这样,他这两天嘴里长一了圈的泡,喝口水都疼,吃东西全靠慢慢磨,其速度和蜗牛有得一拼。

    家里有常备的去火药,可光吃药不吃东西也不行啊。

    府里没有什么新鲜的菜蔬,大都是一些干菜和新发的豆芽,凌文冲吃不下,厨房里只能给他准备一些软烂的豆腐脑,就是这个他都咽不进去。厨娘没办法,只能把鸡蛋煮熟了,再研成沫,调上酱汁,让他吃这个。

    这个倒是能咽得下去,可时间长了,连打嗝都是一股鸡屎味,别提多遭罪了。

    这天,蒋县丞回到家,说起最近的情况,脸上满是欣慰,“……县太爷已经决定把各处把守的兵士给撤了,再过两天,粥棚和药棚也可以撤了。”

    旁听的蒋婧小脸上一片莹润的光,眼睛亮晶晶的问:“这是没事了?”

    蒋县丞喝了口茶,往椅背上一靠,舒坦的叹了口气,道:“没事了,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个病人,有里里外外这么多大夫看着,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渠州的天终于晴了。”

    蒋太太念了一声佛,正想说点什么,就见蒋婧手脚麻利的往外走,喊她道:“婧儿,一会儿就吃饭了,你往哪里去?”

    蒋婧没有回头,只向后摆了摆手,“我告诉表哥去。”

    “这孩子。”蒋太太嗔了一声,回头就见蒋县丞一脸的似笑非笑,有些不明所以,“你这是什么表情,怪吓人的。”

    蒋县丞轻咳一声,看着一脸茫然的蒋太太,提点她道:“意儿这孩子每天都长在墙头上,得到消息的速度可不比婧儿慢。”

    蒋太太“哦”了一声,还是没明白蒋县丞话里的意思,蒋县丞只好把话说明了。

    “我带回来的小厮每天都会在墙下,准时给墙上的意儿汇报外面的情况,所以这消息意儿早就知道了。婧儿这急匆匆的样子,哪里是去给她表哥递消息,分明是通过表哥给某人递消息。”

    蒋太太:“……”

    凌家久没有动静的大门被人拍响,门房探出个脑袋一看,见是有一段时间没来的乔意,有些纳闷,怎么这个时间上门了。

    “凌兄弟在吗,县城解封了,我找他出去逛逛。”

    门房猝不及防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漾起了一朵花来,恨不得拉住乔意把一切问得明明白白,可他只是个下人,不敢这么做,只能打开大门将乔意放了进去。

    乔意的出现就像一阵行走的飓风,所到之处掀起了巨大的风浪,不过这风浪不仅不令人生恼,反而让人喜出望外。

    听到消息的人无不欢喜雀跃,向每个见到的人分享这巨大的喜悦。

    凌文冲让人向凌母通报这个好消息,喜得凌母直念“阿弥陀佛”,从今天开始,她提着许久的这颗心总算能安安稳稳的放回去了。

    小悦儿还小,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心思灵敏,看着一大家子人喜笑颜开的样子,知道有好事发生,也跟着一起欢喜起来。

    他抱住久未见面的乔意,仰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乔意哥哥,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乔意本来是有些心虚的,生怕他还惦记着果茶那件事,此时见小悦儿半点不提那事,只追着自己问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脸上的笑容顿时真诚了起来。

    凌文冲看那一大一小两个像忘年交似的一问一答,眼中蕴满了笑意。

    乔意和小悦儿好好亲香了一番,这才放开他,凌文冲托人把小悦儿送到凌母那里,这才有机会和乔意两个人说会子话。

    乔意把这段时间的所做所为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叽叽喳喳的比一屋子麻雀还吵,凌文冲半点都没有嫌他烦,反而很乐意去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乔意说的口干舌燥,灌了好几盏水,然后才后知后觉和发现凌文冲的话不是一般的少,是几乎都没有。

    他是个直性子,有事说事,当下就问了出来。

    凌文冲无奈的张开口,让他看了看自己满嘴的水泡。

    乔意哪里见过这样惨烈的景象,想想都知道有多疼,“怎么搞得,家里不给你饭吃?”

    凌文冲摇摇头,想开口说话,又不知扯到了哪里,僵了一下,然后闷闷的闭上了嘴,拿起笔架上的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提起来给乔意看。

    “吃不下,上火。”乔意一字一句的把纸上的字读了出来,点点头,表示理解。

    “家里就有没去火的药材吗?不行让我家要去,我家存了不少。”

    凌文冲又在纸上写:吃着药,没效果。

    “我们这样谈话真累。”乔意有些可怜对方的遭的罪,正想寻个什么法子给他治一治,突然看到外面探头探脑的小七,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外面解封了,我带你找乔大夫看一看吧,你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凌文冲点点头,他也正有此意。

    街上差不多已经恢复了,有好些个商铺都已经摘下了隔板,开门营业了。

    几人慢慢溜达着,一路往回春堂的方向走过去。

    回春堂的伙计都认识几人,忙将他们迎了进去。

    乔意没在里面看见乔大夫的身影,问伙计,“乔大夫不在?”

    “在的,在后院,几位稍等,小的这就去叫。”伙计让他们等一下,自己匆匆的往后院去了。

    乔大夫一听到几人过来,扔下手中的药草站了起来,对一边的长青道:“我跟你说的就是这几位小友,端得是有情有义,人也聪慧机敏,算是老夫的忘年交。”

    长青把整理好的药草放到一边,也站了起来,笑道:“那我倒是要去看看了,看看是不是真如师叔说的那样好。”

    他听乔大夫夸人都听得耳朵起了茧子,此时见人过来,自然要跟着去看上一看。

    乔大夫两手一摊,“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你去看了,自然就知道了他的好。”

    凌文冲见乔大夫出来,迎了上去,刚走两步,就见乔大夫身后又转出一个人来。

    乔大夫指着凌文冲几个笑道:“怎么样,憋坏了吧?”

    话音刚落,又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师侄许柏,字长青,这次跟着救灾的队伍一起过来的,现在在我铺子里帮忙。”

    凌文冲几人忙向长青问好。

    乔大夫介绍完这边,又指着凌文冲对长青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凌家小子,新科举人,前途无量。”

    长青对凌文冲施了个礼,凌文冲忙还礼。

    “这个,县里大商家乔老爷的独子,乔意,也是年少有为的人材,同凌家小子是好友。”

    长青和乔意也对施一礼。

    乔大夫“叭叭”说了半晌,见只有乔意一个人答话,往日“无法无天”的凌文冲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连口都不张。

    “你这是怎么了,在家里憋傻了?”

    凌文冲说不了话,乔意忙代他答,“您老不知道,他嘴里起了一圈的泡,别说答话了,东西都咽不下,正好城里解封了,特意过来让您给瞧一瞧。”

    “哦?把嘴张开,让老夫看一看。”

    凌文冲一张嘴,就把乔大夫和他旁边的长青吓了一跳,“怎么这么严重?”

    乔意不懂医术,他只能看得到凌文冲嘴里的表象。乔大夫和长青则不一样,他们能透过表象看到本质,凌文冲嘴里的情况,分明就不是一时一日之力,怕是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了。

    乔大夫肃着一张脸,拿出脉枕来,对凌文冲道:“把手放上去。”

    凌文冲听话的把手放上去,乔大夫凝眉肃颜,开始给他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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