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时候都有一些后悔,虽说坊间传闻不可尽信,这会儿又是青天白日的,可这种类型的传言是长了脚的、会隐形的兽,透过脚底吹拂而过的凉风,钻进心里去。

    “我我先回去了哈,了不起跟祁明月服个软求个饶。”方远哆哆嗦嗦道,脸色有些泛白。

    “胆子这么小?”孟雨过斜睨了他一眼,挑了挑眉,眉峰凛冽。“只是传言,我不信有什么。”

    “应该没什么的,我们这么多人呢。”天晴也有点发怵,但还不至于要逃。

    她平时也爱看《聊斋》一类的志怪故事,但那都是纸面上的传说,无论是美艳妖狐或是山仙精怪,都只是存在于书里罢了。

    “我们家九代单传,就只有我这样一个硕果仅存的男丁,呜呜,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我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方远边说着,边朝他们俩抱拳做了个“告辞”的动作。

    “”

    忽然到来的独处,在两人之间弥漫开一种旖旎的氛围,就连枝头阳光的跳跃,也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咳咳,方远这小子没想到真当了逃兵。”他敛眉垂眸,语调有些许的不自然。

    “大概是18栋的传说实在是太可怕了吧。”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平常,鸦羽似的眼睫微微颤动。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朝着半山的方向走去,空气里只留下鸟儿偶尔的几声清脆鸣啾,还有他们踩在落叶上发出的脆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孟雨过和她走在一起的时候不再天南海北地闲扯了,脸上的表情也不再是暖阳一般的笑意坦荡,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仿佛敛起了锋芒,像深沉不见底的碧海。

    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让他讨厌了?

    好像也没有。

    但她却能明明白白地感到,两个人之间的某种东西已经发生了变化,和以前不同了。

    她侧过头去,看他侧脸的峰峦起伏,鼻梁是急促滑落的崇山峻岭,狭长的眼像群山间的湖泊,下颌是凛冽的一笔横折,像陡峻的悬崖。

    而她的心,早已落入星光熠熠的湖水里,也甘愿落入万丈悬崖。

    “对了,你的话剧准备写什么?想好了?”他扯起一个话题,大概也察觉两人之间充斥的安静。

    “还没有主意呢,想了几个,觉得都不是很好。”她最近疲于奔命,又是话剧社的培训,又是新闻部的事儿,越是忙碌越是静不下心来构思话剧内容。

    “你有没有想过,把之前编的那个莫扎特和女弟子的故事写出来?”他嘴角虽有笑意,眼眸却晦深,看向她的时候,掠过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

    她想起来了,是上次在南湖边喝酒时自己信口胡编的故事,虽说话剧题材也有专注于挖掘人性、探讨社会的,不过当代出名的《暗恋桃花源》、《恋爱的犀牛》、《琥珀》聚焦的还是“爱情”,这是个永不过时的主题。

    换个角度想,爱情主题虽说有些烂俗,但毕竟是人之大欲,受众面广,容易引起共鸣。而且爱情主题未必就单薄,其中还是可以加入一些对社会、人性的探讨。

    即便伟大一如莎士比亚,也有不少的爱情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皆大欢喜》、《仲夏夜之梦》、《第十二夜》都足够惊艳时光。

    “哦,我只是建议一下,你还是写自己喜欢的故事。”他见她愣了半天的神,没有答复,匆忙补了一句。

    “我觉得可以耶。”天晴回过神来,茶褐色眼瞳里有了光,朝他一笑,眼睛像两个弯弯的小月牙,唇角绽开一对清甜的梨涡。

    她是那种反差系的长相,平日看着清冷素净的一张脸,笑起来却很甜,显得皓齿明眸,眉眼弯弯。

    他一时竟有些失了神,眼神空茫,却定定地看着她的脸,嗓间涌动的躁意是心底的某种情绪。

    两人又陷入了那种莫名的寂静里。

    就这么一路无话走着,山道蜿蜒,两旁的林木繁盛,翠盖遮天蔽日,投下一地的荫凉,越是往山上行,植被就越是茂密,连草都比山下的高出几寸,草丛里散落着不知名的野花。

    荒草蔓烟处,似乎哪怕突然出现一座被妖怪占据的破庙,也是毫不意外的。

    他们已经来到了半山庐所在的地点,眼前是向纵向绵延的一排民国风格的建筑物。清一色的两层砖木结构住宅,房檐顶角飞起,窗沿和外层建筑墙面上攀爬着凌霄花,样式古朴又雅致。

    可就是太安静了,静得能听见地上落叶翻动的声音。

    一阵清风拂过,他们却觉得仿佛阵阵阴风。

    “你觉不觉得这儿有点阴森?”天晴环抱双臂看向他。

    “心理作用。”他语调里的沉稳淡定让她感到一丝心安。

    好不容易走到这儿了,也没有走回头路的道理,特别是想到祁明月那副睥睨一切的嘴脸,更加不能被她轻易看扁。

    他们依次走过一栋栋住宅,顺着门前装饰性屋檐上挂着的数字牌,最后来到了传说中的19栋。

    和其他的建筑风格一致,只不过因为位置最为偏僻,往里走就是荒山,往外要走到下一栋还需要点时间,显得孤零零的,异常冷僻荒凉。

    他们正要踏入檐下,忽地有个暗影从天而降,重重地“啪!”一声落在他们面前,在地上绽开一片鲜红。

    不是吧?!一上来就这么刺激?!

    天晴迅速地用手捂住眼,脑子里飞驰而过无数个联想:坠楼?他们不就成了目击证人?据说从高处坠落的话会脑浆迸裂?好像楼也没有多高说不定还有得救?

    “别遮了,你睁开眼看看。”那个清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暖,有力。

    她鼓足勇气,深吸了一口气,张开指缝睁开眼一看,突然觉得自己简直傻透了。

    地上没有鲜血淋漓,没有她脑补的可怖画面,只有一朵熟透了的鸡冠花,红得似火欲燃。

    不过是一朵鸡冠花从树上掉下来啊!!!

    她又羞又恼,瞬间沁红了脸,耳边听到他蓦地轻笑一声,转过头正看见他将手拢起,遮掩唇角的笑意,更是羞臊得很,心想都是被方远的鬼故事吓破了胆,不然也不至于闹这种笑话。

    什么恐怖18栋!明明就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独栋建筑。

    这么想着,她壮着胆子上前去敲门。

    那道门看起来有些古旧,雕着吉祥如意纹样,只是门上正中挂着个八卦镜,有些惊悚的氛围。

    门开了,轻轻地拉开一条细小的缝,缝隙里那双眼浑浊、哀怨,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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