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前前后后过了快一个月时间,春节临近的一天他们去了琴岛,这是个靠近枫市的小岛,遍地的洋楼是旧时代的残影,榕树绿盖如阴,蓊郁着一方,纵横交错的街巷不留意就会迷失方向。

    冬季的海风并不温和,卷起她的发纷乱飞舞,他看着笑了一阵,被她瞪一眼后,用指尖耐心挑起,再帮她缠到耳后。

    原来他也有温柔细致的一面。另一方面,她发现自己越来越迷信,比如绕了几乎大半个岛,就为了找传说中的“情人石”,还长吁短叹了半天,因为网上驴友们说,得要满月之日去情人石,才能得到月老的保佑。

    “满月之日?月老又不是狼人。”他笑着揉揉她的头发。

    他们牵着手穿梭在街巷小店里,看店内展示墙上挂着的那些形形色色的旅游纪念品,大多都是什么姓氏钥匙扣、姓氏印章、情人结一类,骗骗游客和小情侣的钱。

    “我们买一个这个吧?”她拿起一个姓氏钥匙扣,粉粉的圆形,上面刻的是“宋”字。

    他勾唇,凭着高她一头的优势伸手夺了去,“这个归我了。”

    用一双白玉扇骨似的手在钥匙扣堆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着一个“孟”字。

    “这个才是你的。”

    情人石最后还是找到了,不过就是一块黢黑朴实的石头,挂上了名头就身价倍增。新月在天边一角洒下清辉,不远处的海潮起落的浪涌,一声声像月下独奏。

    孟雨过喊了个路人帮他们俩拍了张合照,合照里宋天晴似笑非笑的表情被他笑了半天。

    “不是满月哎。”

    “怎么不是,你看右上角。”他眼尾微挑,用手一指。

    在照片的右上角,有一盏形制复古的路灯,灯是圆形的,夜色浓稠如墨,路灯立在那里,就像照彻大地的一轮圆月。

    “这样就圆满了吧?”他说着,把她揽进怀里,冬季的风卷袭着他身上的柑橘香,萦绕在她的鼻端。

    “嗯!”她欢喜得像个终于吃到糖果的小孩。

    开学返校后,已是二月中旬,江城蜕去厚重的冬的壳,枝头吐露的新绿,鸟雀日渐轻灵的鸣啼,都在宣告:春已回归。

    他们这学期多了几门选修课,有的课还要跨到工学部去上,专业课内的文学类倒是依然好混,听听课,期末背背书就能搞定。但有几门语言学相关的都加深了难度,小组讨论和学期间小论文的频次也增加,有的还要求看过往十年权威期刊,整理学习报告。

    宋天晴觉得自己都快忙不过来了,终日匆匆奔走在不同教学楼和自习室之间。

    孟雨过倒是还好,他在这边的课程有些可以折算学分,那边也是认可的,主要因为w大和威斯敏斯特大学往年也有交换生,有“1+2+1”和“1+3”两种本科生联合培养模式。

    他选了前一种,大四的时候可以回来参加实习,另一重原因,当然是尽量缩短异地时间。

    两年,24个月,她在地图上粗略测量的结果,相隔8810公里,时差7小时。

    当然,现在对于她而言,这些数字都还大到十足抽象,无法具体去感知,只知道,这很遥远。

    春和景明,万物重焕生机,在校园里再明显不过,经冬的那些花重新又开得斑斓,连猫儿们都开始蠢蠢欲动。

    许是春天来了,也可能是觉得分别在即,两个人开始热衷于在学校各个地方黏糊,他有空时,会在她上课的教室外等她,拎着她喜欢的小甜点,等她下了课,在同学一众起哄声中,从略带羞涩的挽起他匆匆走,逐渐习惯,后来会燕子似地“飞”向他,给他一个拥抱。

    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那么自然地喜欢拥抱一个男生。

    何其有幸,这个男生是他。

    三四月的天气,乍暖还寒,樱花仿佛一夜间盛放,在教学楼间连结成片片绯色云雾。

    涌入学校里看花的人日日不绝,白天里要走过那条开满樱花的大道,需要比往常多三四倍的时间,人潮如织,本校人想好好赏花,也只能等夜深人静。

    她喜欢挽着他的手走路,累了就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被他用一根手指头戳戳额头,语气无奈。

    “宋天晴,你现在是越来越软骨头了。”

    “怎么的,不可以吗?”她也有几分小小的霸道在身上,乖巧清冷只不过是外表,跟他在一块之后,很快就被宠得无法无天,暴露出压抑许久的本性来。

    我独自一人走了好远好远的路,才遇到的你,我不想说旅途艰辛,只想这么靠在你身上。

    休息一下,就一下,一小下。

    “来,可劲儿靠,把我当电线杆子那么靠都没问题。”他眼里半是无奈,半是宠爱。

    他倒是喜欢看她冲他张牙舞爪,有一种生动的真实感。

    她小小声嘀咕:“可不是,再不靠就飞了。小气鬼。”末了鼻尖还“哼”了一声。

    这么小声的抱怨落在他耳朵里。

    他眸色一凛,声音低沉,略带沙哑地在她耳边低语。

    “我不止可以让你随便靠,还可以,”他觑着四下静谧无人,接着说,“随便亲。”

    眼见她耳根的红晕漫上脖颈,他将她的余音消弭在了唇齿之间,只余下细碎的嘤咛,和着枝头上的鸟鸣,婉转又缱绻,一如春色里的桃杏。

    似有若无的一阵花香沁入鼻息,混杂着他身上的气息,他指尖的薄茧带来不轻不重的摩挲,她身上已经失了力气,脑海里像一片一片的繁花盛开,脊背似有电流蹿过,带来阵阵酥麻。

    她面色早已艳如桃李,眼尾洇湿,眼神也浸透了水汽,显得格外勾人,软软地扯着他后背的衣服,扯出了一个旖旎的漩涡,看着就像那句词——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他最后吻了吻她濡湿的唇,和水雾一片的眼,在树下交换了一个长长的拥抱。

    “有时候,会突然不想出去了。”他说,路灯下几只飞虫在没头没脑地盘旋,他的脸也被照得半明半暗的,眼神显得有些黯然。

    她的脑袋贴着他胸口,一下一下地,数他的心跳,听见他叹了口气。

    “宋天晴,你没有心,也不问我为什么。”

    她还是没说话,安静得像枝头的花,半晌,才抬起头,眼角竟然已是红红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怕我一开口,就是要把你留下来。”

    这可能就是拥有带来的坏处之一,你便会时时刻刻地,为可能到来的失去,而惶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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