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羡此人沈稚了解的并不多,这两日在屋里养着身子,关于江羡的事,多数也是从小清口中听来的。

    只知道这江羡原是两榜进士出身,镇北侯府同沈家一样,世代都在沙场打滚,后代子孙鲜少有走科考之路的,除了袭爵,大多没什么本事的,都是家中捐个官职出来,偏偏这江羡是个例外。

    据说当初镇北侯府为了此事还大摆了三日的流水席。

    按理江羡该是入翰林,官拜内阁,却不知为何他突然弃文从武,入了诏狱,专为陛下办案。

    传闻诏狱手段凶险毒辣,凡是进了那里面的,便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人人提起这诏狱都会吓得抖三抖,更别说那江羡在诏狱官职颇高,手底下还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

    “姑娘,姑娘?”小清见沈稚发着愣,轻声叫她。

    沈稚抬眸看她:“怎么了?”

    小清似是有些无奈,只得又重复了一遍:“那镇北候世子,您到底是见还是不见?”

    这几日沈稚身子好转,按理说侯府是该上门来商议婚事的,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如今倒是江羡先找上门来。

    虽说成亲前的未婚男女也是可以见面的,但沈稚这些年养在深闺,除了沈家的这些,外男她竟是没见过几个。

    沈稚原是想痛快说声不见,可犹豫片刻,还是道:“见。”

    她从美人榻上起身,叫小清替自己梳妆打扮。

    坐到梳妆镜前,望着镜中明显清瘦了几分的人儿,沈稚竟然有一丝不太确信。

    她容貌生的不错,听祖母说,与她的母亲秦宜淑有八分相似。

    小清动作熟络的替沈稚描眉上妆,她的眉眼生的格外精致,一双柳叶眉只需螺黛轻扫,那双天生的秋水眸瞳仁清莹,目光澄澈,琼鼻樱唇,竟是比那画中仙还要美上几分。

    小清又去衣橱里抱了几套新衣裳出来,都是些颜色艳丽的。

    沈稚瞧了一眼,便道:“去将那条湖蓝色长裙拿来。”

    小清略有几分失望:“姑娘,您穿那些颜色亮的衣服很好看的。”

    沈稚笑笑:“只是初见,没必要大张旗鼓。”

    要人瞧见了,还要说她多恨不得嫁呢。

    那条湖蓝色掐金丝柳絮碎花长裙也不差,衬的沈稚腰肢更显纤细,上身再配一件月白绫锻小袄,腰间系着一枚浅蓝色绣荷花的荷包。

    发髻只用碧玉菱花双合长簪固定住,圆润的耳垂上坠了两枚玉兰花耳坠。

    这一身清清爽爽,也不失贵气。

    来报信的丫鬟说江羡去了沈老夫人的院子,今日沈明成不在府内。

    打扮好以后,沈稚便带着小清出门了。

    她刻意晚了半个时辰才去。

    去时她还没觉得有多紧张,可到了沈老夫人的院门口,一颗心却不由自主的加速跳了起来。

    沈稚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端起大姑娘的气质,抬脚走了进去。

    然而当她绕过影壁,一道挺拔身影却猝不及防撞进她的眼帘。

    他身姿颀长,穿着一身鸦青色暗纹的刻丝袍子,腰间束着一条玄色缀玉石腰带,配着一枚白玉虎头玉佩。

    他的左手习惯性地置于腰上,好似那里曾挂着什么。

    许是听见了脚步声,他抬眸朝沈稚看了过来。

    他的眉宇之间充斥着淡淡邪气,眼底那冷似寒冰的精芒震得沈稚一时愣住。

    此时她的脑海里只有八个字:

    姿容清冷,宛若天人。

    他今日只穿着常服,但那一身凛然逼人的气势,依旧不容小觑。

    都说面由心生。

    传闻中凡为诏狱官员,皆是手段阴狠,气场上想必与常人也不同。

    在沈稚还愣怔时,江羡已抬脚走了过来。

    随着他的靠近,那抹浑然天成的逼人气息也随之袭来,沈稚下意识屏息。

    在距离她还有几步远时,江羡停了下来:“沈大姑娘。”

    他声线清冷中却又带着一丝意外的温和。

    只是那双眼睛里,却不似他的嗓音一样,好似带着疏离。

    沈稚按耐下心头紧张,语气平静回了礼:“见过世子。”

    “沈老夫人身子疲倦,已回屋歇息。”江羡淡淡说道。

    沈稚微微一笑:“还请世子移步进厅,落座说话。”

    “不必了。”江羡单手负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拇指上的青色扳指,“我今日来,是想问沈大姑娘,关于婚约一事,有何看法?”

    连坐都不愿意进去坐,看来他对这婚事也不满意啊。

    沈稚眉心微攒,但很快又松开,缓声问:“我的意见,重要吗?”

    不论愿不愿意,这门婚事都已经赐下了。

    谁会去皇后娘娘面前驳了她的面子呢?

    从生下来开始,她便与太子有了婚约,这十几年里,人人见了她都要尊她一声未来太子妃。

    后来她落了水,再醒来时,又被赐婚给了江羡。

    似乎从来都没有人真正的问过她,想嫁给谁,亦或是喜欢谁。

    沈稚明白的很,她没有靠山。

    沈老夫人不是她的靠山,外祖家忠义侯府更不是。

    当初因为秦宜淑的死,忠义侯府早就跟沈家撕破脸皮了。

    这些年唯一的来往,也是同沈稚有关的。

    可忠义侯府有一大家子人,他们自然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外孙女而去得罪皇后。

    所以此时,江羡如此问她的时候,她才觉得有些好笑。

    “你若是不想嫁,这门亲事我自有法子退了。”江羡淡淡道,“婚约作罢以后,也无人敢说你的半句不是。”

    这话沈稚自然是信的,诏狱官员的那些手段,她虽没有见识过,却也听过。

    她没有回答,而是认真地问江羡:“那世子想娶吗?”

    这话倒是将江羡问住了。

    他沉思着。

    只是沈稚没等到他的回答,便有丫鬟过来禀道:“姑娘,有人来寻世子。”

    找人找到沈家来了,可见是要紧事。

    江羡没有任何迟疑,转身便走。

    但是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沈稚:“告辞。”

    “世子慢走。”沈稚起身轻轻福了福。

    他脚步很快,几个呼吸间便不见了踪影。

    小清走到沈稚身边,诧异道:“这世子究竟是何意思啊?”

    今日来这么一遭,就是为了知道沈稚愿不愿意嫁?

    沈稚摇摇头,只是说:“看来传闻也不可尽信。”

    “这倒是。”小清笑说,“世子生的俊美,又文武双全,竟是不比太子差呢。”

    沈稚抬眸瞥她一眼:“这话若是传出去,你家姑娘便是磕破了头也救不回来你。”

    小清急忙住嘴:“是奴婢说错话了。”

    至于沈稚问江羡的那个问题,他没有当面回答,却用行动表明了。

    过后一日侯府便亲自上门来,与之一同来的还有一车接着一车的聘礼,求娶的流程也都全部走齐,最后将婚期定在了五月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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