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来的人是沈老夫人。

    若换做从前,这样的场合应当是将军府的主母出席。

    可柏灵君被陛下赐死,沈明成也没有再续弦的打算。

    所以沈老夫人只能撑着一把老骨头来了。

    沈稚已有许久未曾见过她了,上一次见面,沈老夫人还在病榻上,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而今沈稚躺在床上,满脸苍白与虚弱。

    沈老夫人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那瘦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的身子,陡然红了眼眶。

    沈稚看到这一幕,也跟着眼角一酸,哽咽着道:“祖母……”

    她就知道,祖母还是疼她的。

    否则怎么会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心疼成这样呢。

    沈老夫人脸上神情是复杂的,她既心疼这个从小养到大,最后又送出阁的孙女,可又仍然生气她做的那些事。

    可是看到自小被她呵护着长大的沈稚突然变得这么脆弱,沈老夫人的心中又十分的不是滋味。

    她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朝沈稚走了过去。

    “都怪我,我不该叫人给你递那封信的。”沈老夫人叹着气道。

    沈稚原不是这时生,至少还有半个月呢,可她却突然发作,想也知道是那封信引起的。

    “是我自己身子不好,不怪祖母的。”沈稚红着眼睛道。

    小清眼尖的给沈老夫人搬来了锦杌,又想奉茶,却被沈老夫人抬手阻止了。

    沈老夫人看着躺在沈稚怀中的棣哥儿,沧桑的眼神变得有几分欢喜。

    “这孩子,长的倒是不错。”

    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孩子,就连沈老夫人也不例外。

    “哭起来时也闹人的很。”沈稚眨了眨眼睛,将泪水忍了回去。

    “小孩子,哪有不闹人的。”沈老夫人笑了笑,“想当初你这么大的时候,那哭声比猫崽子的声音还小。”

    提起沈稚小时候的事,沈老夫人的面色也逐渐变得柔和。

    沈稚趁机将棣哥儿递给她:“您抱抱他。”

    沈老夫人将孩子接过来。

    这孩子睡的倒是熟,一点也没醒。

    沈老夫人有许多年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了,一时竟还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沈稚瞧着她高兴,抿了抿唇,轻声说道:“祖母,您还生我的气呢?”

    沈老夫人嘴角的笑略微停顿一下,然后抬眸看她。

    那眼神里带着审视,还有几分陌生。

    “你是在我跟前养大的,可直到今年,我才发现,我竟从来都没有看透过你。”她看着沈稚,缓缓说道,“你以为我气你恼你,是怪你毁了将军府的清誉,你始终没有明白我的一片心意。”

    沈稚的眼睛又红了,方才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她当然知道沈老夫人气的是什么。

    若是自己跟前养的孩子,将来捅了自己一刀,她定然也不会原谅了。

    可祖母是这么多年来一心一意真心对她的人,她不想与祖母从此生分。

    “祖母,我知道错了……”她哽咽着,话都有些说不清楚。

    沈老夫人瞧在眼里,虽然心中的气还没全消,可看到她哭成这样,又不免心疼。

    “你哭什么哭?这眼睛以后还想不想要了?”她又急又气,对着旁边的小清喝道,“都是些蠢的吗?还不去替你家夫人擦掉眼泪!”

    小清这才像是反应过来,急忙走上前拿了帕子替沈稚擦眼泪。

    可沈稚哭起来就是没完没了,这么多日心中对沈明成的担忧,还有这几个月以来沈老夫人对她的冷落,都像是化成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叫她喘不过来气。

    如今见了沈老夫人,就好像所有的委屈跟痛苦都爆发出来,让她哭的停不下来。

    沈老夫人没有办法,又抱着孩子,不能去哄,只能道:“我若是还生你的气,今日也就不会来了。枉你还是在我跟前长大的,怎么连我的性子都还摸不透?”

    沈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真的……?”

    “我一把年纪了,还骗你不成?”沈老夫人道,“快别哭了,否则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我训斥你。”

    知道沈老夫人是真的不怪她了以后,沈稚这才慢慢停了下来。

    只是她的一双眼睛却红肿的像核桃,看着就渗人。

    “去用凉水绞了帕子,给她敷敷眼睛,别叫人看出来了。”沈老夫人无奈道。

    小清应了声,这才去准备帕子。

    “都多大的人了,还哭成这样?也不怕叫人看见笑话你。”沈老夫人语气里虽带着训斥,可却叫沈稚觉得亲近了许多。

    “这几个月祖母不理我,我愁坏了。”沈稚红着眼睛委委屈屈地说道。

    “哼。”沈老夫人轻哼一声,“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自作主张。”

    “不敢了不敢了。”沈稚连忙服软,“日后我做什么事都会同祖母您说的,让您帮着我拿主意。”

    知道她是在哄自己,可沈老夫人仍旧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骂她道:“都是当娘的人了,还什么事都跟我说,让我给你拿主意,你这镇北侯夫人是白当的?难怪如今府中中馈还抓不住。”

    “祖母又不是不知道我,我生来就不爱管这些东西。”沈稚微微撅了嘴道,“二嫂比我年长,又有经验,她管着府里的事最恰当。”

    “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沈老夫人就瞪她,“将来你们迟早要分家的,你难道还指望她给你管一辈子的中馈不成?”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沈稚没心没肺的笑起来,讨好似地扯着沈老夫人的袖子,软声软气道,“不是还有祖母您嘛。”

    “我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还不知能活几年。”沈老夫人道,“你不能永远都指望我,知道吗?”

    沈稚方才止住的眼泪在听到她这句话后,又忍不住要落下来了。

    “还哭!”沈老夫人见状,就斥道,“你若再哭,往后我就不来看你了!”

    沈稚吸着鼻子,瓮声瓮气道:“那我回去看您,也是一样的。”

    “你这孩子啊。”沈老夫人无奈地摇摇头,“真不知道你何时才能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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