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当然知道徐若虞的死跟江羡没关系。

    但她每次一看到江羡,就会情不自禁想到皇上。

    一想到徐若虞的死皇上是罪魁祸首,她就压制不住心底的恨与厌恶。

    或许江羡也是看出来她的情绪,才决定南下的吧。

    “可是如果南下,你的功课就得耽误了。”沈稚对棣哥儿道。

    棣哥儿则笑说:“爹说了,南下的日子里,他会亲自教导我。”

    江羡是曾经的两榜进士,学问即便比不上杨臻,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连这个都考虑好了,看来是真的准备带着一家人南下了。

    今日是徐若虞遗体入皇陵的日子,但此刻沉闷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

    两个孩子陪着沈稚待了好一会儿,直到江羡回来。

    沈稚原以为他要很晚才会回来呢。

    “爹爹!”两个孩子一看见他便凑上前去了。

    江羡一手抱一个,温和地笑着揉揉他们的脑袋。

    沈稚彼时已经下了床,换了身衣裳坐在软榻上。

    她没动,只是淡淡道:“陛下没留你说话?”

    江羡没答,只是轻轻拍了拍棣哥儿的肩膀,道:“带弟弟出去玩一会儿。”

    棣哥儿猜到他们要说话,便牵着桓哥儿的手朝外走。

    “从宫里出来时,遇见了徐太傅。”江羡走过去,坐到沈稚的身边,“徐家明日便要离京了。”

    沈稚微微一愣:“走的这么急?”

    从徐太傅与儿子辞官开始,她就猜到有这个可能性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江羡垂眸道:“若不是为了等着娘娘遗体入皇陵,他们只怕早就走了。”

    沈稚微微抿了抿唇,问:“徐夫人身子如何?”

    “还算好。”江羡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来,“这是徐大奶奶给你的。”

    徐太傅特意拦下他,将这信交给了他。

    沈稚并未多想,因为徐若虞的关系,她与徐大奶奶来往也算是多,明日徐家举家搬离京城,她来信告别也是应该的。

    她将信封拆开,展开信纸,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便是:

    沈稚,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沈稚眼眸微颤,不可置信的抬眸看江羡。

    江羡却示意她接着往下看。

    信是徐若虞写的,她说自己假死出宫,明日便要离京,往后会改名换姓的活下去,让她不要担忧。

    沈稚信没读完,眼泪便已经夺眶而出。

    原来徐若虞还活着!

    她根本就没有死!

    甚至徐若虞怕她不相信,还特意在信的最后印上了自己的私章。

    “她没有死……”沈稚哽咽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她就说……怎么江羡一直都表现的这么平静呢。

    原来他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陛下的心里还是有她的。”江羡抬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珠,“能让她离开京城,只有这一个法子。”

    沈稚如获珍宝的将那信小心翼翼的叠起来,可是转瞬她又道:“这信我要不要烧了?若是被人知道,徐家就是抄家之罪。”

    “不必,你留着做个念想也好。”江羡柔声道,“她这一走,往后你们再见面,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即便见不了面,知道她还好好的活着,也是一件高兴事。

    沈稚一扫连日来的阴霾,眼中虽还带着泪,却已是满脸笑与开心。

    “那我们何时动身南下游历?”她眸噙泪花,笑着问。

    “孩子们跟你说了?”江羡微微一笑。

    沈稚点点头。

    “走之前,你回一趟将军府,同祖母说一声。”江羡道,“咱们这一趟去,起码要半年才能回来。”

    “好!”沈稚点点头。

    这京城,她也的确是有些待够了。

    只可惜祖母年事已高,不能带着她一道去。

    江羡决定南下的事,第二日也在侯府里传开来,老夫人自然是高兴,她已经许多年没出过京城了,听说是去南方,便更是兴奋了。

    二夫人也高兴地吩咐人去收拾行李。

    江绍一家只能留在京城,他不像江羡这样随意,若真放下公务出去游个小半年,只怕回来后这位置就要给别人坐了。

    沈稚出发前带着孩子们回将军府去看望了沈老夫人。

    知道他们一家要去游历,沈老夫人更是大方的送了他们一千两银子。

    沈稚推脱不掉,何况那是给孩子的,她也不好驳了沈老夫人的意思。

    十日后的一个清晨,镇北侯府大门打开,四辆马车依次驶出。

    前两辆车坐的都是人,后面的则是辆车行李,装的满满当当的。

    他们要先出京,走陆路去山东,随后改水路一路南下。

    去山东的这段路就走了小半个月,等乘船已经是半月以后的事了。

    初上船二夫人就吐得昏天黑地,沈稚原以为自己也会晕船,没想到她却半点没感觉不适。

    二夫人一连几日都躺在床上,吃也吃不下,好在有晕船药顶着,三五日后她便也逐渐适应了。

    老夫人笑她还不如自己一把年纪的人。

    婆媳三人坐在船舱里,隔壁是江羡正在教导两个孩子功课,隐约能听见他们朗诵课文的声音。

    二夫人脸色还微微有些发白,人瞧着也削瘦了一些。

    她喝了口水,笑道:“原来我还担心四弟妹呢,没想到她却是最松快的。”

    沈稚将冬青送来的果盘放到桌上,笑道:“我也就这点值得说了。”

    老夫人惬意的摇着扇子,瞧着身前坐着的两个儿媳,心中越发满意。

    “咱们这一趟可要经过普陀山?”她问。

    “要的。”沈稚点点头,“侯爷惦记着您说想去普陀山拜拜。”

    老夫人满意地笑笑:“算他还有几分孝心。”

    不知不觉已是落日时分,隔壁念书的两个孩子已经跑出去玩了。

    江羡走过来,轻轻扣了扣门,道:“外面晚霞漂亮,一道出去瞧瞧吧。”

    婆媳三个对视一眼,而后齐齐起身。

    沈稚搀扶着老夫人一道朝外走。

    甲板上,棣哥儿与桓哥儿正你追我跑,远处落日只余一点残阳,反而是那五光十色绚丽多彩的往下令人着迷,如一副缓缓展开的美丽画作。

    落日余晖犹如金粉从那天际喷洒而下,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

    大家不知不觉被景色吸引,凭栏眺望。

    身侧一个高大身影靠过来。

    沈稚抬头,与江羡皎洁如明月的目光撞在一起。

    她眼眸轻弯,悄悄勾住了他衣袖底下的手。

    她这一辈子活到如今,已是没有多少遗憾了,只盼望着家宅安宁,亲人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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