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定自若，缓步走到老太太面前屈膝行了一礼，“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哼”的一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阮灵站起来，嘴角勾起一点淡淡笑静静看着老太太，一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的模样。
上一世因着她父亲对老太太的敬重，即便老太太对她和苏明月天差地别，她依旧对老太太毕恭毕敬，可是在那场苏明月编织的“换命”谎言里，这老太太又何尝没有帮着一起圆谎，又何尝不是个害死她的帮凶呢？
如今她站在这里看着主位上那个面相尖刻的老太太，只觉心里寒意森森，只是重活一世，她不会再蠢到将喜怒哀乐迫不及待展现在人眼前。
老太太盯着她看了半晌，本是想在气势上先压倒阮灵叫她低下头来，谁知道阮灵不仅没有半分畏惧反而还淡然含笑看着她，这叫老太太心中怒火更甚。
“你母亲没教过你礼仪孝义？”
阮灵一脸诧异:“祖母此言何意？”
“我这个老太太出门大半年方才归家，不值得你过来请个安吗，还要人三番五次去请你才来看我这老太婆？”老太太声音里有几分尖锐。
“祖母恕罪。祖母回来因无任何消息，孙女身子不适适才在自己院中歇着，下人来报时孙女还以为她们是在玩闹呢，没有及时来给祖母请安，是孙女的不是。”
阮灵两手交于膝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后面说出来的话虽是含着笑意，却有些意味深长。
“祖母方才说我母亲没有教过我礼仪孝义，此言差矣，母亲教过我忠孝礼信，也同我说过长辈慈爱晚辈恭顺的道理，孙女不知祖母回来，故未及来请安，祖母便对孙女咄咄相逼，这又是什么道理？”
她这话是在暗讽老太太不近人情不可理喻，无声无息跑回来还强迫身子不适的孙女来请安，同时还为自己的母亲辩驳反击了老太太，但她说这话是含着笑的，像是在同家中老祖母闲话家常说说今日天气如何，晚饭吃什么，叫老太太有火也发不出来。
若是发火，倒显得她更加不通人情不可理喻了，还得外加一个小肚鸡肠。
老太太脸色绿得发黑。
她才离京大半年，这个大家闺秀生的蠢女何时变得这样巧言善辩了？
不等她想清楚阮灵怎么变成这样的，便见阮灵蹙眉关切的凑上前来问道:“祖母脸色怎的如此难看，可是身子不舒服？”
老太太勉强笑了笑，冷冷的:“哪里有什么不舒服？你说得对，是我老太婆不声不响的就跑回来了，不怪你不来请安。”
说着她撇了阮灵一眼，一双吊梢三角眼莫名的又露出一点精光。
她让伺候的大丫鬟鸳鸯过来吩咐了她几句，只见鸳鸯点点头，很快便转身往里间去了。
阮灵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荣宁堂和老太太的寝屋相连，很快鸳鸯便从里间出来，手里拿着一大卷书文样的东西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直接将它丢进阮灵怀里，“这是我此次礼佛带回来的佛经，原本是要叫明月抄的，现在明月已经出嫁了，此事就由你来做吧，就当是积点德。”
瞧她那刁钻刻薄的样子，也不像是潜心礼佛之人。
老太太对她这个态度很不舒服，本来是要找阮灵出气，结果自己反倒又惹了一肚子气，她一口银牙咬碎，恶声道:“这佛经要得急，你现下便在这儿抄吧，也不必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说着便让下人准备笔墨纸砚。
她不是处变不惊什么都能淡然处之吗，好，她就让她在这里抄一天的佛经，她倒是要看看这黄毛丫头能忍到几时！
阮灵没说话，坐到桌前便开始抄佛经，老太太也不走，靠在椅上吃着鸳鸯剥了皮的葡萄，眼睛死死盯着阮灵。
一个下午阮灵都没抬起头来过。
老太太心里直呼见了鬼，这阮灵就跟撞了邪一样刀枪不入，哪有人往那桌前一坐就像生了根似的？
旁边的鸳鸯也看得有些担忧，悄声在老太太耳根子边道:“老太太，大小姐已经抄了半日的佛经了，要不让她歇会儿吧，天色也不早了，该用晚饭了。”
见老太太脸色没有好转，鸳鸯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今日听了苏小姐之事，奴婢觉着本来咱们府上的名声已经受损了，若是大小姐再抄佛经抄出什么好歹来，外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议论咱们呢，老太太不为别的，也该为老爷着想，您说是吧？”
老太太的脸色这才稍微有了点好转。
“你去准备晚饭吧。”迟疑片刻，老太太对鸳鸯道，“全部准备素菜，不许有一丝荤腥。”
鸳鸯顿了一下，只得照做。
不消片刻便有下人端着几盘素菜来摆好，老太太叫了阮灵过来同她一起吃饭。
“我在礼佛，是要吃素的，你抄佛经也不该沾荤腥，这段日子便跟我一同吃素吧！”
阮灵见她那红光满面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吃素的，心下了然，老太太这是不想让她吃荤腥呢。
她几乎要忍不住嗤笑出声了。
她这位祖母啊，果真是个眼界狭窄的老太太，连对付人都只会用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方式，跟三岁小儿过家家似的。
不就是吃个素而已嘛，这有什么难的？
她含着笑点头:“是。孙女定会和祖母一同吃素的。”
老太太又是一哽，随即心中冷笑，小小年纪娇养长大的小姑娘，看她能吃得了几天素！
吃完晚饭之后老太太没再让阮灵当着她的面抄佛经了。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明日晨起来我房中继续抄。”
阮灵点头称是，带着月芜回自己院子。
路上月芜忿忿不平:“小姐，这老太太未免也太偏心了些，向来她就对苏小姐比对您好，这若是苏小姐，她是断然不会让她抄写佛经的，小姐您竟然还真的听老太太的话抄这什么劳什子佛经，奴婢实在为小姐不平！！”
阮灵嗤笑一声，“这佛经若是给她抄我自是不肯，可眼下便是母亲的忌辰了，我原本就想抄些经文供给母亲，这不就赶巧了吗？”
月芜这才脸色稍霁。
“那明儿咱们还是要去老太太房中继续抄佛经吗？”
“去，不仅要去，咱们还要有多早去多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