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映星提着食盒来到思过崖之时便见燕绥一幅愁眉紧锁的模样。

    他轻咳一声,进入崖洞中。

    燕绥被唤回神智,蓦然对上百里映星赤诚又略有焦急的眉眼,心下觉得有些奇怪。她忙敛了神情,疑惑道:“百里师兄怎会过来?是师尊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百里映星与燕绥都是墨初泫的亲传弟子,故而她才有此一问。

    百里映星走近至燕绥身边,放下食盒:“师妹,纵使是面壁也没必要亏待自己,所以我来给你送饭。”

    这是演哪出?燕绥并不觉得她和这个师兄兼原男配四号的关系好到了这个程度。

    百里映星又贴近几分,压低嗓音道:“老大不放心,让我多多照看你,燕…学姐。”

    燕绥闻言瞳孔巨震。

    学姐?这绝对不是这个世界的台词吧!而且她不是师妹么?

    老大…等等!这个老大不会是姜姜吧!

    之前这个百里师兄在登仙台还突然帮她说话来着!

    啊…这…所以百里映星是穿越的?

    一瞬间燕绥的脑海闪过了许多猜测。

    她缓缓静下心来,谨慎开口:“路月山人民公园?”这是她和姜晏所就读的大学的戏称。

    作为深入了解过第一志愿高校的优秀学生,百里映星很快反应过来:“目前还不是,通知书还没到。节点是沧一高三毕业。”沧一中则是这三个倒霉孩子共同的高中母校了。

    燕绥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还真是学弟啊!

    在二人打哑谜般的一番来回之后,燕绥和百里映星终于接上了头。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别的老乡,并且还能两两相认,真的太不容易了!天知道这种可以吐露心声的机会有多难得。

    但显然思过崖并不是什么合适的交心之所。

    况且之前她已暴露了与姜晏的交情,指不定会引来哪方的觊觎,受到监视也说不准。

    见百里映星还想交流些什么,燕绥率先打断并暗示他:“百里师兄在说什么?此处可是思过崖,容不得虚言妄语,师兄如无别事,还请先回吧。”说着还不着痕迹地冲他微微摇头。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怕隔墙有耳。

    百里映星接收到信号,轻轻眨了眨眼,温声道:“抱歉师妹,是师兄唐突了。不过还请师妹放心,师尊那里我自会帮师妹说情,师妹在此静待便可。”——那我想办法把你捞出去?

    “我与师兄往日素无交情,便不劳师兄费心了。”——先继续装不熟,维持人设。

    “你!你莫要不识好心!罢了,我改日再来看你。”——好哒,下次再说。

    从思过崖离开后,百里映星愣是装成了一副“你不爱我我却还要凑上来贴贴你”的痴情模样,在他师尊凌霄宫主面前求了好半天的情。他那憨厚正直的面容配上真情实感的“声泪俱下”表演,让墨初泫在不得不松口的同时,亦难免对为何自家二徒弟就这么迷恋上自家不怎么与人来往的小弟子而产生不解。

    此后每隔一日,百里映星就会打着照顾自家师妹的名义给燕绥送各种美味的吃食,同时在背地里二人不动声色地用只有二人能理解的现代黑话交流几句对这个世界以及剧情的认知。

    燕绥与百里映星极有默契,每次待他来都表现得愈发冷漠,就好似厌倦极了她师兄的舔狗行为。而百里映星则显得因次次被冷言以对而越发不虞,每次离开思过崖时都是一片败兴之态——

    在有心人眼里,二人都有心结深重、纠结痴缠之势,长此以往,怕是都可能因求而不得而走上歪路。

    这正中二人下怀。

    自打分析出姜晏可能准备干一票大的之后,燕绥当机立断决定也要想办法加入魔宗当卧底,她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和百里映星扮演怨侣,故意露出可能入魔的破绽,就是要引得潜藏在凌霄宫的魔族卧底找上她。

    对此,百里映星:你们一个个脑子没坏吧?

    然后被迫同流合污。

    不过数日,各种“百里师兄苦苦追爱燕师妹”、“燕师妹心有他属”的流言在凌霄宫甚嚣尘上。

    每当在宗门中对上其他弟子对他投来的意味深长或是同情惋惜的目光,百里映星都在心里哭唧唧——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他才不是什么脑子被驴踢了的痴情偏执舔狗啊!隐藏反派快点出来搞事吧!不要看不起他们两个天榜新秀啊!

    又一日,当百里映星苦逼兮兮的提着食盒进入思过崖后,燕绥突然开口:“师兄,近日可有…姜晏的消息?”

    “啊?”百里映星正要回答,立时反应过来,语带嫌弃道,“师妹,你心里就只有她姜晏是不是?她算什么好友?从你手上拿了神器之华就不管你了,你还惦记她做什么?我这些日子对你的好你就一点都感受不到么?”

    燕绥还待开口,百里映星却抢白道:“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哼!我倒是要看看,除了我还有谁会关心你!”

    说完,他把食盒往地上一扔,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燕绥:“…”

    离开思过崖好一段距离百里映星才停下来。他倚靠在一处矮墙边,捂着胸大口地喘气。

    刚才…所幸刚才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几乎用尽了毕生演技演绎了一个因爱生恨的可怜虫,并且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就趁机溜走了。

    因为在思过崖里信息不流通,燕绥平日里是会向他打听最近有何异常之事发生,但绝不会如此直白的问出来。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思过崖的崖洞里还有别的人,那人在试探燕绥与他的关系是否如传言那般的痴男怨女,所以燕绥是在向他示警。

    外人没有通行口诀,不可能那么轻易的进入思过崖,所以正如燕绥之前所料,这人多半是与魔宗合作、或者直接是魔宗安排在凌霄宫的奸细,地位应当还不低。

    燕绥在思过崖受罚是公开的事情,百里映星隔日去给她送饭也是公开的秘密,所以即便那人已经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她也应当无性命之忧。

    为今之计,是应先把这个消息告知姜晏,提醒她有所防范。

    百里映星已经知道姜晏拥有可以和燕绥通讯的“单向电话”,万一姜晏冷不防一个电话打过来暴露了什么,他和燕绥的卧底计划可就全泡汤了。

    念及此处,百里映星按照姜晏给他留下的方位,向兰朝城发去了传音。

    却如同石沉大海,久久不得回应。

    姜晏自划破手掌被怪力吸入石门中,转瞬间便像是被乾坤挪移至一个类似陵寝的空旷石穴中。

    她抖了抖身上的落灰,开始不紧不慢地打量起这个地方来。

    “这就是禁地?”她回头看了眼身后刻着禁制的石门,自言自语道,“居然还是血液识别的,有点东西。”

    眼瞧着自己所处的应当是禁地的最外围居室,没什么特别之处,她便径直走向了唯一一条通往深处的小径。

    第二间居室像是间书室,门口两侧是两列纵向的木架,从低到高共有三层,只不过架子上没多少书册就是了。

    姜晏走近左侧书架,向最高一层随意的伸手一探,居然还真让她摸着册书简。

    她展开书简,仔细阅览后,便发现这竟是温氏的族谱,第一块木简上刻着的似乎是“温若珩”。姜晏直接展开至末尾,发现在所有刻着字的木简当中,倒数第二块上刻的是“温云开、温月明”,最后一块上刻的是——

    “温时欢”。

    刻痕之中还隐约可见刻字之人的风骨,是云岫道君的手笔。

    姜晏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最后这个名字的刻痕与之前几块木简上的刻痕相比,显得新鲜不少。云岫道君自温氏灭门之后几乎不曾回过兰朝,她估摸着多半是自己头回大变活鸟之时,师尊曾因为她查旧籍以寻控制这种血脉的变化之术而回过一趟禁地,在那时才顺便把这个名字刻上的吧。

    姜晏也有些明白为何天碑石上的榜首名字会是两个了。

    出现在天碑石上的名字,除了修为天赋这些附加条件以外,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存在且在世。

    姜晏是她不假。而温时欢本是此世不存在的人,本不应该出现在天碑石上,却因为被写入了温氏族谱而被承认了存在。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方霁说得对,在登仙台她是没有必要露面的,萧渺之的激将不算什么,就算是再猖狂也不可能真的落下晴方君和剑尊的面子。

    她执意要亲身上台,最根本的原因是想要借助当众掉马带来的轰动,转移在场之人对于天碑石上显现“姜晏”和“温时欢”这两个名字根本关联的注意。

    因她当众承认温时欢就是姜晏,故而人们只会当“温时欢”是姜晏的假名而不会去想她真的有可能姓温,兰朝温氏的温。

    “什么凤凰神后裔…我看是坑才对。”她喃喃着,嘲讽一笑。

    “好嚣张的小辈。”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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