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晏又道:“我不太确定魔族完整的结契方式是什么,但这毕竟是终身大事,而我们俩只是双方达成了意向,应该还缺不少流程要过,对吧?”

    “是,不过……”不过她怎么如此平静?

    千汐语想不明白,连自己骤然发现此事都觉得不敢相信,姜晏这个当事人怎么还能维持这样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况且她也承认了她是刚刚才知晓此事,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道侣契不是她提出的?

    那就意味着是尊主主动的?

    都这样了,等于没有挽回的余地啦?

    所以姜晏要做他们的魔后了!

    那她之前种种看姜晏不顺眼,挑衅她的举动……

    她开始有点自闭了。

    千汐语尚处在震惊之中难以平复,而宋君衍也一样。他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原因无他,姜晏的语气实在是太过从容了,以至于他不得不推翻他刚刚推出的结论——

    她不是被迫的。她情愿。

    “都是我的推测,恰好猜中了而已。”姜晏轻描淡写的总结完,又回身看向宋君衍,轻声道,“抱歉了师兄,我的秘密‘不小心’被你发现了,所以……暂时不能让你离开了。”

    宋君衍恍然大悟。

    之前无论他怎么劝说,姜晏都无所谓,甚至不担心他脱身以后会把她的情况说出去,是因为,那都不是真的。真相是她确确实实投靠了魔族,只不过她的契约对象是魔族至高无上的尊主,并且她已经有意无意的透露出,他们才是一对。

    而她只担心这个事实被传出去。

    大抵是因为魔神真的存在的风声不能走漏吧。

    啧…宋君衍简直酸得牙疼。

    然而他还没说什么,身上便多了一条锁链将他困住——出手的人竟是千汐语。

    宋君衍:……说真的,我也没想跑,甚至还想追问姜晏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

    姜晏也为千汐语的突然出手小小吃惊了一下,便见千汐语转头看向她,目光中带着些许别扭之意:“接下来如何?是将他一并带走还是交给本座……我派人来看着?”

    姜晏:“……”你不对劲,转变也太大了吧!刚才你还颐指气使的诶!

    她轻咳一声,道:“一起回去吧,回去再说,别伤了师兄。”

    “是……魔后殿下。”

    千汐语模糊了中间二字,但姜晏还是听得分明。她顿时头皮发麻,一股尴尬之意从脚板心直冲天灵盖。

    救命,她只是误打误撞结了个八字刚一撇的道侣契,没有真的同靖渊正式成婚,为什么现在就会有这么羞耻度爆表的称呼挂在她头上了!还有千汐语的态度……她接受得也太快了吧!

    别这样啊!来继续对着杠啊!

    她可能还没消化这个道侣契究竟代表着什么。

    “别……别这么叫我……我受不起。”姜晏的高冷架子再也端不住,虚弱地扶额,“跟以前一样或者叫我名字就行,千宫主你这样我害怕……”

    千汐语:“……”姜晏果然还是一样难伺候。

    被绑住的宋君衍:“……”你们这样完全不考虑我的存在了吗?

    千汐语默然垂首,直接运起幻境将二人带入,随后身形也消失在原地。

    ——————

    回到临时住处,按着姜晏的意思封了宋君衍的灵力并将他安置妥当后,千汐语回到后院,不由得看向了靠在院内凉亭中的姜晏。

    心中尚有千头万绪糅杂,千汐语想得出神,不知不觉间便已盯了姜晏许久。

    “有话想和我说?”视线太过灼热,姜晏想不注意到千汐语复杂探究的目光都很难。

    “是……”千汐语纠结不过一瞬便应了声,随即也向亭中走来,在姜晏对面坐下,斟酌着要如何开口。

    似是观察到了她的犹豫,姜晏倒是坐直,先正色问起:“我师兄他已经安顿好了吧?只要别让他递消息出去就行,其他行动也不必太过限制。不过师兄是器修,身上法器众多,并未被收了去,所以还是稍微仔细着点。”

    “嗯,我明白,你放心。”

    “那便好。”姜晏颔首后,便又回到先前倚靠着廊柱的状态。她的眸光微敛复又舒张,下颌微微扬起,唇角忽地漾起一抹微笑,在夕阳余晖中艳丽得分外晃眼。

    千汐语忽然间有些明白为何那么多人赞过她的容色了。

    先前她只觉得姜晏皮相虽好,却不过美则美矣,弱柳扶风的外貌和她所呈现出的气质并不匹配,颇有种邯郸学步、东施效颦的作态。

    如今再看,倒真如传言所说,清冷疏离,孤高独绝,恣意从容,恍若神妃仙子。

    她披着一件暮山紫色的轻纱罩衫,只是随意的选个姿势坐在那里,衣袂翩飞也不去理会,就已然飘摇若轻云蔽月,恰似一幅画卷。

    而这甚至都不是她原本更加锋利英气的容貌,却依然不显妩媚,反倒自成风流潇洒。

    但她心中更是非常割裂地明白,姜晏绝不止此一面。

    姜晏杠人时妙语连珠丝毫不落下风,在尊主面前撒娇却也是信手拈来。

    等等,她也没觉得姜晏撒娇是一件多么违和的事情。就好像是看过太多次已经不会再因此而受到冲击……

    正沉思时,姜晏轻声道:“千宫主,不知你有没有这样一种感觉?”

    千汐语的遐思乍然中止。她一愣:“什么感觉?”

    “你不觉得,你的态度转变太过急促了么?即便是因为这个原因,”说着,她扬起右腕,略一晃了晃,继续道,“也不至于让你如此…心悦诚服。”

    “原先咱们能吵成什么样且不提了,单论今日稍早些时辰都几乎能一言不合就动手。而后我算是借着‘不正当’手段强压了你一头,你若是不甘、愤懑、不愿理会我,我倒是能够预期,可你现在,却像在……”姜晏思索了一下用词,“像是在纵容我。”

    千汐语觉得她这话说的不对。

    怎么能说是纵容呢?分明是欣赏啊。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她居然觉得姜晏说的在理,而她竟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这种转变!

    见到千汐语凝固的表情,姜晏便知道她说中了。她微微挑眉,继续道:“其实我也一样。千宫主,我原先本就不讨厌你,静庐那次我也是因为不想受气才出言…毕竟也没几个人能让我咽下气吃哑巴亏。但到此刻,我竟会觉得你是向着我的,我们应该关系亲厚。”

    “就像是,骤然打破了什么屏障,开始以崭新的目光审视现在的一切。”

    千汐语看着她侃侃而谈,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说得对。

    千汐语甚至有些想不明白她起初为何不喜姜晏,执着地想把她从靖渊身边驱赶开。

    她跟随她的尊主已经数千年,自然明白令行禁止的道理,又怎会生出违背尊主意愿的心思?

    针对姜晏的一切,就像是冥冥中有一双手,推着她去这样做一般!

    而现在的她才像是挣脱了束缚,跟从心意而思而为。

    这究竟是为什么?

    千汐语越反思越出神,隐约间恍惚想起靖渊偶然间提过的一句话。

    念及此处,她像是倏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一瞬间不寒而栗,又仿佛被雷劈中,木然地张嘴打算告诉姜晏自己的猜测,却被姜晏抢先一步制止。

    “不要说。”

    姜晏何等敏锐。

    一直注视着千汐语的她,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千汐语眼神中的质疑到惊愕。她不知千汐语究竟联想到了什么,但显然后者不应出现,所以她立刻意识到她所提出的内容或许隐隐超出了某些范畴。

    不可说。

    至少在这个时间点不该说。

    说出来可能变故陡生。

    千汐语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匆忙改口道:“…好。不过我觉得你说得对,我确实有类似的感受。”

    继而,她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姜晏,我收回我以前对你的评价。从前种种,或是错觉,或是偏见,或是道听途说,终归是谬误。但总之,我不讨厌你,相反,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过奖,千宫主客气了。”

    千汐语闻言略一点头,继续道:“这次本就是尊主遣我过来协助你行事的,只是我未曾想到你和尊主竟已到了这一步…事已至此,你也不必一口一个‘千宫主’的叫我,太过生分了。尊主虽不是在乎虚礼的人,但我们身为他的属下,该有的界限还是要分明。论辈分,我不知当大你多少轮,怎么都算是你的长辈;不过既然我们迟早会成为一家人,我决计不能越过尊主去,所以…”

    “千姐姐?”

    千汐语瞪大眼睛,歪头看她:“…?”

    千汐语收敛表情,一脸正经:“诶。”

    “…”姜晏头一次觉得千汐语居然能这么可爱。她以手掩唇遮住嘴角的弧度,另一手撑住凉亭的栏杆起身,“那千姐姐且先歇着,我去瞧瞧师兄去。”

    ——————

    姜晏来到前院西厢,左起第一间便是千汐语提前给她指明的暂时关押宋君衍的屋子。

    门上落了禁制,是为了防止被封住灵力的宋君衍逃脱。

    姜晏来到门前解开禁制,轻叹了一口气,随后推开了房门。

    宋君衍手脚并未被缚,此时正端坐在桌边,眉头皱起,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见是她来,却好像是松了一口气。

    姜晏回身关上房门,又落下个隔音的阵法,方才抬眸看向他:“师兄,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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