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橙黄橘绿时 >第43章 家家雨(23)
    3月20日这天早上,陈茵在家里就给盐盐打电话,愁这天公不作美。

    落雨了。

    s城的春天,总有没完没了的雨。

    汪盐却看着槛窗上五色玻璃之外的春景出神,其实这个天,很适合睡个晨昏颠倒的懒觉。

    偏今天排得满满当当的行程,她干脆要父母早点过来。

    他们上午要设香案,酬谢祖辈,以及中式仪式的拜堂。

    陈茵却说,既然是孙家关起门的仪式,我和你爸就先不过去。施惠之前的那个老保姆在,陈茵照应汪盐,一切听老人的行事就好了。

    娘俩私房话里,陈茵才告诉汪盐,那个阿秋不愧是孙家用了几十年的老人,别说一个齐阿姨了,十个都抵不上。

    阿秋办事牢靠也懂分寸,单说他们喜酒这日子,还是私下和陈茵这个岳母议好的。因为那天才回孙家,就知道了盐盐来着潮。老辈的传统,算结婚日子也会考量这个,这才定好了春分这天。因为算日子,正好到了盐盐的排卵期。

    汪盐听到这些连忙叫天,“你们也太传统了吧。”

    陈茵不以为然,“不然从前那些一结婚就带着身上的,你以为怎么会这么快。”

    科学加人为。这才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

    汪盐把妈妈口里的天时地利人和重复了遍,声音不无冷谑,心想还真是操碎了心。倘若她坦白,至今他们还有名无实,不晓得是个什么动静。

    新人敬香拜堂穿得是秀禾服。出自一位世家裁缝女先生的高定。

    藏蓝描金祥云对金橙刺绣海棠。

    汪盐通身没别的金器装扮,只左手手腕上妈妈给的那只开口镯,还有他们结婚仪式的对戒。

    盘发也简单。

    孙施惠进来的时候,汪盐在对镜自己补唇妆。

    他人站在她身旁,缓缓俯身下来,一手撑化妆桌沿,一手搭在她椅子搭脑上。挨近端详几秒,依旧不饶人的口吻,点评汪盐,“你真是当个新娘子都不肯出风头啊。”

    化妆师和助手看新郎官进来,温柔缱绻的样子。也不好意思杵在边上了,一行人自觉先回避了。

    汪盐回头看人家都出去,想怪耳边人的,一偏头,与他四目以对,她才描好的唇妆,蹭到他颊边。

    她才要往后缩,搭在她椅背上的手来阻止她。

    阻止她这样退让的行径。

    下一秒,藏蓝色长袍马褂的人,一身适宜的香气,手托着她脑后,自己也俯首来。

    房里摆着狐尾百合,香气袭人。妆镜前,四片唇才贴了个到,门口,阿秋不时出声。

    咳嗽当作警醒,随即就来拖孙施惠。要他出去。

    说他答应的好好的,还是坏了规矩。到了时辰,拜过堂才准进来。“我同你说的好好的,怎么小孩脾性掉头就忘了。”

    孙施惠由着阿秋推他出去,脸颊上还沾着口红,然后哭笑不得地怪阿秋,“你不肯别的人进这房吧还能理解,不肯我进,是哪门子道理。”

    “就是我的道理。”

    孙施惠一面往外走,一面觉得荒诞。

    阿秋却说他,眼里心里都没个敬畏。一不怕神佛,二不怕人事。这还得了。“道理是吧,道理就是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你爷爷没规矩就没你爸爸姑姑,你没规矩,就……”

    阿秋还没说完呢,孙施惠逮她错处,“喏,你口口声声地没没没,阿秋,你得扣工资了。”

    “我真是被你这个活祖宗气得都糊涂了,呸呸呸……”

    主雇二人说着,脚步声逐渐远去。

    汪盐再出来的时候,身边人帮忙打着把红伞,是津明阿哥的姐姐。

    秋红一双儿女,夫妻俩在镇上干着作坊大小的生意。继母闲作无事帮着她带孩子,津明还没成家,就也由着母亲在阿姐那头。姐弟俩一齐供养。

    孙开祥前些天约秋红过来帮忙,名分上正经侄女的秋红反倒是有点局促,说她没办过这些,更没跟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打过交道。实诚想跟二叔推了这个事伍的,岂料二叔说:我相中你们姐弟,就是看中你们仁义。哪怕半路夫妻、组合家庭,也能过得相亲相睦。更奢望你们把这福气过给施惠才好呢。

    春雨霏霏里,一把红伞,逶逶迤迤在水墨的江南老宅里穿行。

    汪盐来到前厅堂前的香案边,孙施惠已经拈了长线香擎在蜡烛上引火了。

    规矩是燃着的香火,不能拿嘴吹,他一言一行都被阿秋管制着。汪盐过来的时候,他正轻巧地拿手扇风,微微扑灭线香上的火,由它们燃燃地着。

    孙施惠自行上过祖辈的敬香,仪式才真正开始。

    新人三拜三作揖。

    虽说汪盐早已改口喊孙开祥爷爷,而不是早年的孙爷爷。但仪式上,老爷子还是给了双份的改口费。

    夫妻对拜的时候,本家兄弟里有人起哄。说规矩要新郎比新娘作揖的低一点。

    孙施惠瞄一眼对面的汪盐,这个社恐大小姐,快要逃离地球了!

    他干脆要他们噤声,也玩笑道:“那么是不是新娘子不拜,我来个深鞠躬,这礼就全到底了。”

    大家一团喜气,难得能捉弄到施惠,说也不是不可以。

    孙施惠满不在乎,说那么她就不动,我来拜。

    汪盐一时没反应过来,对面藏蓝礼服的人,已经朝她一深拜。

    言笑晏晏里,她难得的局促,像十六七岁的小女生。听着周边嗡嗡的声音,全是围绕着她的,汪盐知道。

    也在这中式厅堂里,洒金红联,六角摇荡的囍字灯笼,闻着春雨带潮的檀香气,看着比她还要隆重的孙施惠,代替她自行出这个风头。

    来免于她一趟趟被他们假借新婚的由头,或嘲或笑。

    最后落在他们眼里的是,新娘子到底心疼人,不轻不重地还了新郎官一个作揖礼。

    孙施惠一身潇洒庄重的行头,站在那里,朝汪盐淡淡的笑意。

    新人再回房的时候,阿秋要施惠先去揭窗户上提前蒙好的一张红纸。

    这是新郎进洞房的仪式。说是揭,施惠上手的时候,却是信手撕下来的。

    阿秋对于某人的任何莽撞行径都不见怪。总之,他依言做了就行。

    再绕进来,到了房门口,施惠把手里的一截红纸交给阿秋,问她,“礼全了吗?”

    阿秋只勉强点头。

    如蒙大赦的人,这才一脚迈进新房里,然后掉头朝阿秋,“让我歇一会儿好嘛,晚上还有酒仗等着我。”孙施惠说着,伸手关门。也提醒阿秋,今天人多口杂,他的院子,非必要不要放人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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