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有女善柔 >第5章 槿园
    枇杷树下。

    善柔坐在茶案旁慢火烹茶,袅袅轻烟后,一个人影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兄长可曾娶妻?”她问。

    那人转头,一双深邃的眸子望了过来,这张脸……

    善柔的手一抖,热水浇到了手上。

    “啊——”

    她痛呼出声,猛地坐了起来,这才发现刚才竟是在做梦。

    她又梦到言彧了!

    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斜靠在床头发呆。

    她为什么会叫他兄长?

    她既叫他兄长,他不应该不认识自己才对,可是那日他的表情,明明就是看陌生人的眼神,这点她绝不会看错。

    可是,为什么梦中她却与他这般熟稔?

    不行,她今天必须再见见他。

    想着这些,不知不觉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直到听到有人轻轻扣门。

    “醒了吗?”是娟娘在唤她。

    她睁开眼,眼睛干涩,重又闭上。

    “苏公子派来接你的人等了半天了。”门口娟娘轻声说。

    善柔揉了揉眼睛,才掀开床幔看了眼时辰,居然已经快中午了。

    可是她还是有些浑浑噩噩的,不甚清醒,却不得不匆匆收拾妥当出了门。

    在门口等着的人她见过,是那天在牙行沏茶的人,虽然他没有抬头,但是他的侧脸有颗小痣,她一眼便认出了他。

    “你叫什么名字?”善柔问。

    “刑树,开刀刑,大树的树,”刑树微微躬身回答道。

    善柔点点头。

    “君蚕国人?”她问。

    他虽长得和赤乐国人无异,但以她对苏行元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将一个赤乐国人当作亲信。

    刑树快速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恭敬地回道:“是。”

    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善柔不再说话,跟着他上了苏行元派来的马车。

    这是苏行元众多车里的一辆,外表普通,里面却极为宽敞,风格冷硬,因为要接善柔,特意加了软垫,就算是对她的体贴了。

    “我们先去哪里?”刑树和车夫一起坐在车前。

    “酒楼后面那处。”善柔说,那个乞丐需要夏掌柜尽快查出来。

    马车慢慢往云客来驶去,她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锦春园……

    乞丐……

    有人想引她去锦春园!

    有什么企图?

    去还是不去?

    她正想的出神,忽听得外面一声惨叫,紧接着马车猛地停住,她从榻上摔了下来,慌忙中用手揪住了车帘,整个人半跪在地板上。

    好疼!

    她呲牙倒吸一口冷气,缓了好一会儿才问刑树:“发生了什么事?”

    “无事。”刑树沉稳的声音传来。

    善柔心下稍定,重新坐下,用手轻轻揉着膝盖,听得外面人声越来越嘈杂,好像很多人围在马车周围。

    “真可怜!”

    “流了这么多血,不知道死了没?”

    撞人了?

    善柔掀帘探出身去,只见马车旁躺着一个女孩,双目紧闭,额角正汩汩流着血,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而刑树和车夫则远远站着,正和一个家仆打扮地人在说话。

    马车周围围了很多人,或交头接耳,或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上来看那个女孩一眼。

    这命如草芥的世道!

    善柔暗骂,急忙跳下马车,招呼车夫回来把马车小心牵去一边,自己则蹲下去查看那女孩的伤势。

    走近了看,她觉得女孩有些面熟,却来不及细想,用手探了探女孩的鼻息,见还有气,忙从袖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捂住伤口,冲着围观的百姓喊了一句:“谁认识她?”

    没有人回答。

    善柔气急,又大声问道:“没人认识她吗?”

    这时,有个胆子大点的妇人稍稍往前走了几步,却不敢离得太近,指了指刑树那边,对善柔说:“她是那家的家奴。”顿了顿,又小声说:“也是个可怜的,宁可寻死也不肯让人沾了身。”

    善柔转头看过去,只见那家仆弯着腰一脸诞笑地跟刑树说着什么,刑树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那是谁家的家仆?”她问那妇人。

    妇人缩了缩脖子,偷偷往那边瞄了好几眼,才压低声音说:“镇西张员外家内宅的管事。”

    善柔了然。

    小镇有两不能惹,一个是镇西做木材生意的张鹤,人称张员外,倒不是有什么官职,只是家中有人在朝为官,平时又惯会摆官架子,故而有此称号。这个张鹤,生意做得霸道,但凡和木材沾边的买卖都是他家的,就连镇上唯一一家棺材铺都是他家的,棺材价格很是昂贵,普通人家根本买不起,又慑于他家的威势不敢去隔壁镇子上买棺材,很多人家便只好将遗体用草席裹了下葬。

    另一个不能惹的便是苏行元了。

    善柔再细细看地上的女孩,终于想起为什么看她眼熟了。

    初开酒楼时她曾去牙行招伙计,对她印象深刻。她原本打算培养一个女掌柜的,却没找到合适的。她准备放弃时,正好这个女孩被她爹领了过去。当时女孩身上的衣服虽然打了好几个补丁,洗得却十分干净,眼睛骨碌碌的转,看起来十分机灵,问了几句话,见她口齿甚是伶俐,善柔一眼便相中了她。

    可是女孩的爹却只想将她卖个好价钱,狮子大开口。

    善柔那时初来乍道,手头也不宽裕,只好作罢,女孩当时便被张员外家买走了。

    那时这女孩还是圆鼓鼓的脸颊,短短一年的时间,已经脱了稚嫩,有了几分少女的青涩。

    张员外的儿子好色是出了名的。

    善柔咬牙。

    她还是个孩子啊!

    “禽兽!”

    善柔骂了一句,招呼刑树过来。

    对于善柔的行为,刑树似乎毫不意外,只是恭敬地对她说:“善老板,我们起程吧,这边自有人处置。”

    善柔指着仍然昏迷不醒的女孩问他:“她呢?”

    “卖了。”刑树面无表情地回答。

    “卖了?卖给谁了?”善柔诧异。

    “一会儿就会派人将卖身契送到牙行。”刑树接着说道,“破了相就不值钱了。”就像在说一件货物。

    善柔顿时语塞,静静看了女孩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也是咱俩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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