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芦红艳艳的,外头的糖衣晶莹剔透,散发着一股“我很好吃”的香甜气息。

    但应望没接,扭过头看迟夜青:“尊主?”

    “吃吧,虽然不如山楂果的好吃,但看着还不错。”迟夜青把糖葫芦又往前递了递,“如果有机会出去,就带你去吃人族的山楂糖葫芦,还有山药的,味道也很好。”

    迟夜青小的时候,村子里每逢赶集,就会有个老人来卖糖葫芦。其实山楂很酸,糖也很薄,但也真的很好吃。

    是天真快乐的味道。

    应望接过了糖葫芦,小心翼翼地咬了一颗。

    “横着拿,别扎嘴。”迟夜青又提醒他。

    应望整个人被甜占满了,腾不出空来向他的尊主道谢,只能点点头,努力地品尝。

    糖很脆、很甜,是幸福的味道。

    马车未再停留,一路驶回玄水宫。

    进宫不久,到一个岔路口时,迟夜青叫停了马车:“我去找白行疏,你先自己回去。”

    “尊主,属下得保护您……”应望赶紧跟着跳下去,却发现迟夜青已经不见了。

    小侍卫一个人站在宽敞的宫街上,连魔尊大人去了哪个方向都不知道。什么保护尊主……跟在尊主身边这么多天,他就是个纯粹的人形跟宠,一点用都没有。

    旁边的黑白两匹战马亲昵地互蹭脖颈,并用眼神向小侍卫表示了同情。

    应望反手就把它俩收进了尊主的储物袋里。

    其实迟夜青并不是要甩掉应望,只是懒得走路耽搁时间,直接瞬移到了白行疏的房间门口。

    白仙君好兴致,屋里焚了香,正在抚琴。

    香是迟夜青最喜欢的那种松木香,琴曲也是年少时二人一同谱写。

    如果是以前,他怕是要感动得把心都掏出来送上去。

    迟夜青无声笑笑,并没急着进去,而是在门口驻足。他知道白行疏已经发现他了,佯装做出一副触动怀思的模样。

    其实心里想的却是,晚上让膳房做个糖醋排骨吃吧,小侍卫好像喜欢甜的。

    等到一曲终了,白行疏才像突然发现了他似的,又惊又喜地站起来:“阿青,你几时来的?怎么不进来?”

    迟夜青却说:“师兄琴艺又精进不少,这曲子都配不上了。”

    “胡说。”白行疏伸手把他拉进来,递上一杯早就沏好的茶。

    “嗯……清霄特产雪云松涛,放凉了更好喝。”迟夜青呷了一口,把茶杯放回小桌上。

    茶壶边的小碟子里摆了几样点心,花花绿绿的,颇具魔族特色。

    迟夜青看见了,立马嚷嚷起来:“本尊不是说了吗师兄爱吃绿豆饼和云片糕,这些人怎么回事?”

    “好了好了,这些也挺好吃的。”白行疏尴尬地笑了笑,“是我以前没仔细尝过,其实魔族的餐食都还不错。”

    “真的吗?师兄你不要为了我委屈自己。”迟夜青一脸狐疑。

    “真的真的。”白行疏讨好不成,想赶紧把这篇翻过去,便问他,“阿青你是不是去过易屋了?怎么样?”

    “啊,是去过了,刚回来。”迟夜青转身找了把椅子坐下,又不知道从哪摸出把折扇来摇了摇,一副风尘仆仆很累的样子。

    “那……有消息吗?”白行疏追过去问。

    迟夜青面露难色:“我的好师兄,你还是用鲛尾吧。那什么‘长尾碧血蜥一族最后的血脉’,谁知道躲在什么犄角旮旯里,连易屋的主人都不清楚,我们肯定找不到的。”

    白行疏对这个回答颇为意外,挣扎了一番又道:“可是我听说,就在太虚城里。”

    这个说法他先前已经说过一次,如今仍然坚持,可见信息来源颇为靠谱。迟夜青等的就是这一句,立即追问:“你从哪里听说的?”

    迟夜青很清楚,即便白行疏和易屋主人雨枝是一伙的,他也不会承认。只是最终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人,却是真的让迟夜青始料未及。

    “师尊告诉我的……如若不然,也不会允许我在魔域逗留这么久。”白行疏唇角挂上一丝苦笑。

    迟夜青沉默了一会儿。

    白行疏的师尊,曾经也是他的师尊,是如今清霄派的首席长老,丹华。

    对于他,迟夜青其实说不清自己怀着怎样的感情,又应该怀着怎样的感情。

    丹华曾在迟夜青父母双亡的时候收他入门,事无巨细地照顾,助他修行、传道解惑,和首徒白行疏是一样的爱护和对待。那些年在清霄派,连掌门都说,青出于蓝,丹华的两个徒弟,将来定是要问鼎修真界的。

    可就是对他这样好、这样尽心栽培他的师尊,在魔族将他带走的时候,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质疑,没有一丝一毫的挽留。

    只有眸子里的冰冷。

    迟夜青曾经爱他敬他,却从那一天开始,不知道该怎样看他。

    “我一会儿差人把鲛尾送来。师兄早些回去炼剑吧,别让丹华长老等生气了。”迟夜青没了心情,懒得再与白行疏多话,直接起身打算离开。

    白行疏慌忙在后面叫他:“阿青!”

    “还有事?”

    “你别生师尊的气……”

    迟夜青没理,抬脚就出了门。

    白行疏这个住处是方小院,原是宫里侍女们住的。后来迟夜青继位,嫌人多太吵,打发了不少人,这处小院也就闲置下来。

    院子里有棵树,不知品种,树叶是蓝紫色的,这个时节正茂盛。

    应望就靠着树干站着,怀里仍旧抱着那把魔刀,披了一身的婆娑树影。

    迟夜青的心情忽然又很好。

    “你怎么在这里?”他走上前去。

    应望便要跪,被迟夜青拦了,才嗫嚅着答话:“属下……属下贴身保护尊主。”

    他怕被尊主责罚,罚他不听话,明明不要他跟,还硬是一间屋一间屋地找过来,擅自等在这里。

    可迟夜青却眼含笑意:“那你可得贴紧点,本尊很柔弱的。”

    ……

    迟夜青走后,白行疏面含怒色泼了那杯雪云松涛茶。

    不多时,就有两个顶着花里胡哨魔角的侍卫,抬着一个大木匣子给他送来,里头放着两根上品鲛尾,还附送了些淬火石。

    两魔走后,白行疏随手把匣子收进储物袋,掐诀瞬移了位置。

    星坠之野。

    这是魔域与修真界相连的地方,魔气与灵气并存的奇特环境,催生出了一些奇形怪状的物种,不过大多没有害处,也就无人去管,任它们恣意生长。

    最近却有人住了进来。

    白行疏落在一棵巨树上,居高临下扫视一番,没有发现异常,才钻进茂密的树叶里。

    原来是藏了个树屋。比鸟窝大不了多少,挂在树杈上非常隐蔽,即使是被人发现,也只会当做是什么大鸟的巢。

    但树屋是施了法术的,将空间折叠封印起来,外面看很小,进去后,却是个宽敞的套间。

    “师尊。”白行疏穿过厅堂,走到里间,唤了一声。

    首座喝茶的那位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一拂雪白滚金的广袖,温声应道:“行疏回来了。东西可到手了?”

    白行疏摇头:“阿青说找不到蜥尾,只给了弟子两根鲛尾。”

    “找不到?你没有引他去易屋?”丹华微蹙了眉头,显然不太满意。

    “去了。但那易屋店主说,不清楚蜥尾的下落。”白行疏如实回答。

    “哼!”一向冷静自持的丹华竟然拍了桌子,“恐怕是雨枝呆在太虚城太久,已经站到了迟夜青那边吧。身为人族,却为魔头效力……”

    白行疏垂首在底下站着,一言不发,也没什么反应。

    等丹华把气撒完了,又冷眼看他:“迟夜青不是向来宠着你吗?怎么这次没主意了?”

    白行疏:“蜥尾的确难寻,若是那位后人不在魔域,阿青即便身为魔尊,也束手无策。”

    丹华又哼一声:“我不可能算错,长尾碧血蜥的后人,就在太虚城里。你是被他骗了!”

    “弟子无能。”白行疏抬手行了个礼,却没有再辩解。

    迟夜青到底骗没骗他,他心里当然清楚。迟夜青入门时只有八岁,他却已十六了,把这孩子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哪怕在后来的许多年里,也不例外。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穷尽半生,拼着魂灭道消、因果逆转的风险,重新回到这个时间,想要挽回一切,想要扭转结局,可迟夜青却离他那么远了呢?

    白行疏看得清迟夜青,却看不懂迟夜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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