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后不多久就立了春,不过说实在的,虽是已算得上春季,可丝毫不妨碍这天气冷得让人瑟瑟发抖,寒潮更是仿佛认定了我们这儿一般,一轮接着一轮来。

    我恨不能天天缩在自己那一亩三分的小被窝里,吃喝都在其中解决。

    然而后宫中有云,云美人的孕相已经很明显了,胡美人宫中托人传了个话,问我要不要去看看。

    我思虑一二,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她。

    云美人的住处倒并不是多金碧辉煌,不过是摆了几样小摆件全做装饰,看着不大似一个当下得宠的妃子该有的模样。

    见我来了,她也没多大的反应,只不过是起身行了个礼,让人给我倒了茶,便又神色恹恹地躺进榻里。

    多半是因为怀了孕人格外疲惫,我一向懂得体谅,也没多与她计较礼节上的事。

    她说话的声音都是软软没什么力道的:“嫔妾人微,竟劳殿下亲自前来,可有何要紧事?”

    自然是有要紧事的,且这事还不能让旁人听到,是以我并不言语,只捧着茶杯将屋中几个伺候的宫女都扫了一眼,最末又看向她。

    云美人自是会意,摆了摆手,便让人都出去了。

    这下轮到她好奇了:“殿下如此机密,究竟是为了何事?”

    我呷了口茶,这才慢悠悠地道:“三年前你家出了变故,只活下你和你的亲姐,你与你姐姐相依为命,直到被夜幕收留。因你相貌出众,便被夜幕安排送入宫中成为宫妃,而你亲姐,却留在明珠夫人身旁,作为控制你的筹码。”

    云美人一愣。

    “我说的对么?”

    云美人诧异万分,一双杏眼愈发地睁大,最末竟是有些恐惧地瞪着我。

    “你……你是如何晓得的?”

    我轻笑了一声道:“知晓这些并不困难,而且我知道,是夜幕害了你的家人。”

    云美人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又喝了口茶,“朝堂上发生的事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吧,我兄长屡破疑案,而这些案件背后的主使之人,皆是夜幕。这些年来夜幕在韩国做过多少龌龊的事情,你我都数不清。

    “他们利用你,不过是为了巩固明珠夫人在后宫的地位。倘若有朝一日你将这孩子生下来,你猜猜他们会不会把孩子留给你照顾?”

    明珠夫人迟迟不孕,这是夜幕的一根心头刺,是以他们必须得再送一个女子进宫,一旦她有了孩子,生下来之后便会被明珠夫人抱养,而这个替他们生下孩子的女子便就只有一个结局。

    说到底不过是夜幕的一颗棋子罢了,又会有谁来与棋子感同身受?

    我盯着她,脸上的神色多半是有些莫测:“你希望将来你的孩子认贼做亲么?”

    听我如此一问,云美人的杏眼中立刻包了泪,显然是不甘的形容。

    我心说很好,这波渲染已经到位了。

    于是我换上了轻松些的神色,复又端起茶杯,轻轻拂了拂茶沫,道:“接下来的话,想必云美人会有兴趣一听。”

    过了惊蛰之后,天气终于有了回暖的迹象,御花园中的百草树木也渐渐抽了新芽。

    我左右是闲着无事,便到御花园中闲逛。

    午后阳光肆意温柔,一扫接连几日的阴霾与逼仄,舒适非常。

    是以连一向懒洋洋不愿出门的云美人都到此处晒太阳,确实是极为难得的事。

    我瞧见云美人便上前打招呼,自上次去她宫中拜访之后,她对我的态度显然是有了些许的变化,苍白的小脸终于带了几分笑意。

    “见过红莲殿下。”

    我点点头回道:“云美人安好。”

    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样的大好日子,不多时的功夫,连明珠夫人都绕进了园子里。

    按着宫中的位分,云美人自然是要向明珠夫人行礼的,况且既然我们瞧见她们了,她们自然也不会瞧不见我们,可谓是避无可避。

    我对明珠夫人看不惯那是我们两都知道的事,是以云美人缓缓蹲下|身子的时候我是半点反应都没有,就站在她身后看着。

    明珠夫人像是没听到云美人的问安一般,一双娇俏的眸子只直直盯着我看,嘴角还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诡异笑意,将我看得颇为不自在。

    眼见云美人还蹲着,我哼了一声:“明珠夫人没瞧见云美人还行着礼么?如此对待有孕在身的人,不合适吧?”

    明珠夫人乜了我一眼。

    似是为了显示她待人亲近,她上前两步便要将云美人扶起来。然而变故却是在此时发生。

    便见在明珠夫人的手搭上云美人手臂之时,云美人像是受了一股外作用力一般,竟向后倒了过来。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捞人,却觉那衣袖从我指尖轻轻擦过,再然后便是云美人撕心裂肺的痛哭。

    “痛……我的肚子……好,好痛……”

    我这才意识到要去扶她,可见她下|半|身已有鲜血渗出,触目惊心之下竟有些害怕。

    云美人痛得快晕过去,却还不忘指着明珠夫人骂:“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推我?”

    我讶异地看向明珠夫人。

    的确奇怪,这御花园的路向来平整,云美人方才站得也稳妥,怎会说摔倒就摔倒了?何况她摔倒不是往侧边摔,而是直直地向后摔——这显然就是有人推了她。

    明珠夫人居高临下,一脸莫测的神情将云美人瞧着,却也不解释什么,反倒是她身旁的宫女仗势,凌厉地指着云美人道:“你胡说什么,我家娘娘何时推过你!”

    云美人的宫女已经吓得不知所措,我便与之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叫侍医啊!”

    云美人宫中众人神色皆不大好看。

    一名侍医已经在替云美人查看情况,然而他双眉紧蹙的神情却让人不由揪起了心。

    我心说这人怕是不行,万一到时候一尸两命,只怕这人也要芭比q。于是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准则,我对云美人宫中的宫人道:“去请姜院正来。”

    太医院院正姓姜,单名一个祈,是韩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院正。其人医术高超,又只给韩安看病,是以绝不会与后宫嫔妃有任何牵连,请他来看才让人信服。

    小宫人颤颤巍巍地与我道:“回殿下的话,请,请动姜院正,需得王上口谕。”

    “出了事本公主担着。”我回头一瞪眼将那小宫人吓住,“去,今天就算是打晕了抬,也要给我抬过来。”

    小宫人吓了吓,急急忙忙转身跑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姜院正还未请来,反倒是韩安先到了。

    宫妃流产是大事,我们谁也不敢擅自做主,自然是要叫韩安来看看的。

    韩安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果真是焦急万分,一进门便直奔云美人的床榻,若不是我拦着些,他怕不是就要扑过去了。

    “父王还是不要过去了,以免见了血沾染晦气。”

    正是此时,云美人那又传来虚弱的呼叫声:“姐姐……姐姐……”

    “姐姐?”我转向明珠夫人,“夫人可知云美人的姐姐是谁?”

    明珠夫人眼角微微一抽,顿了片刻,才道:“是本宫宫中的一位宫女。”

    “云美人危在旦夕,她若想见姐姐,还请夫人通融,差人将她姐姐唤过来吧。”

    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虽说明珠夫人不情不愿,当下却也只得让人去叫。

    姐姐几乎是与姜祈一同到的,且想必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说自家妹妹出了事,是以一进门便红了眼眶,向众人行过礼后便坐到云美人的床边,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

    姜祈倒是见过大场面的,不慌不忙地上前,摸出工具包便开始操作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姜祈轻叹一声,继而跪向韩安道:“王上恕罪,微臣无能,并未保住孩子性命。”

    韩安猛地向后退了两步。

    云美人已然没有力道再哭,只是在其姐的怀中虚弱地望向韩安,哽咽道:“王上……一定要替嫔妾做主……”

    我冷着脸看向了明珠夫人。

    “红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父王的话,是明珠夫人推的云美人。”

    我说得笃定,没有丝毫犹豫与踌躇,就连韩安都有几分怀疑,再问了我一次:“你当真瞧见了?”

    我点头道:“彼时我就在现场,确为亲眼所见。”

    韩安震怒。

    他虽对明珠夫人可以说是百依百顺,然红莲终究是他亲生的女儿,若当真要在红莲和明珠夫人中选一个,他自然会更倾向红莲。

    这从上次我在翠羽轩外能拦住韩安便已是明明白白的了。

    女人,你果然输我太多。

    明珠夫人就冷笑:“本宫有何必要去推云美人,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我便反问她:“那云美人又有何必要拿自己孩子的命来陷害于你?”

    “王上……红莲殿下,嫔妾自知福薄,倘若不能再侍奉王上,还请红莲殿下替我好好照拂姐姐……”

    “你别说傻话。”我急忙安抚云美人,“你定会没事的。”

    “父王,此事是否要细查?”

    “查自然要查。”韩安叹了口气,颇有些疲惫地抬手摁了摁自己的眉心,“不过先等云美人养好身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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