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寒风簌簌。

    江南一家挂名林府的宅子中,一个看年纪不过五六岁的幼女正在抹泪。

    她生得秀气,小脸只有巴掌大,五官精致,还没长开就已经初具美貌。此刻她两条弯弯的细眉轻轻拢起,眼中尽是哀愁。

    她名黛玉,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女儿,名副其实的官家小姐。但在这个秋天,她鲜活单纯的世界却悄无声息地蒙上了一层阴翳。

    她的母亲病倒了,病情一日重似一日,刚刚甚至人事不省地昏了过去。扬州有名的大夫都快成了林家的常客,来来回回,门槛跨了不下十遍。

    这次才走不久,就又被急忙唤了回来。

    外人都说,林夫人这是快要不行了。林家的人做起了双手准备,一边治病,一边也已经给远在京城的林夫人娘家报了信。

    黛玉自幼聪慧,看着母亲的病容和下人悲痛的神态,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忍不住捏紧手中的秀帕,眼泪像屋檐的雨线,偷偷拭了却还是不断地掉落下来。

    她不希望母亲离开。

    可是年幼的她对此束手无策,连往日里顶天立地的爹爹都毫无办法,只能四处寻访名医。可不管来了多少大夫,母亲还是日复一日地消沉下去,不见起色。

    拖到如今,竟然已经病危了。

    要是有人能帮帮她就好了,黛玉在心里祈愿着。她坐在椅子上,哭得通红的眼睛倔强地望向门口,那边,大夫已经诊完病了,正一边和林如海说话,一边出门来。

    瞧见黛玉,他动作一顿,却还是轻轻摇了摇头,神色间有叹息之意。林如海心神俱疲,抽空摸了摸爱女的头,便随着大夫走出门去。

    那样的神情,黛玉在这些时日,已经在他们身上见过许多次了。

    她脑袋一空,几乎忘记了所想,麻木地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寝室。

    走进去一看,母亲贾敏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身子也瘦脱了形,轻飘飘的宛如纸片一般。黛玉小心握住她的手,喉间拼命压抑哽咽的声音。

    要是能留住母亲就好了,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刚这样想完,黛玉忽然听到一道陌生的女声在脑海响起。那女声婉转悦耳,温温柔柔,低语间,带着不尽的怜惜之意。

    她说:“我可以帮你。”

    屋里没人,母亲还在沉睡。黛玉迷茫地望向半空中,不解地侧了侧头。

    同一时间,驶往扬州的一艘大船上。

    一个锦衣华服、看身形才约莫六七岁的小孩靠坐在船舷边上,手中把玩着一块清透的宝玉,目光悠悠地望向前方隐隐能看见轮廓的城市。

    这艘船是京城贾家特地包来南下用的。此前不久,他们收到消息,远嫁扬州的嫡小姐病危。贾老夫人得知这一消息,忍着悲痛,让家中小辈贾琏领了人前去探望。

    为了南下顺利,贾家直接包下来一艘大船,跟随大商会的人一路南下,财大气粗得令人咋舌。

    船上的人私底下都说,贾家不愧是四王八公之一,国公府果真气派。

    临近靠岸,他们一边忙碌,一边偷偷打量坐在船头的贾家人,尤其是前些日子偷偷冒出来的小公子。他之前声称自己是国公府公子爷的时候,船上的人都当笑话来听的。结果管事的贾琏过来一看,惊得面容失色。

    “宝玉,你怎么在这里?!”

    一声惊呼出来,别的都不用再问了。贾琏头疼地看着半路冒出来的宝玉,要是刚开始就发现了他,他还能把人送回去,可偏偏,是在他快要到扬州的时候才发现。

    想起病危的姑母,贾琏脑袋都大了。他只能给京城递了消息,把年过七岁的堂弟带在身边。

    他一个大人出门在外都提心吊胆,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是怎么敢的,竟偷偷跑到船上躲了一个月!

    而且他还知道用钱收买人,一路上瞒得好好的,一点都没叫人发觉。贾琏倒是听得一阵后怕,幸亏没出事,不然他回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向老祖宗交代。

    被念叨了一路的贾宝玉乖乖听训,神色间却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他这么胆大妄为,当然是因为,他是系统呀。

    好歹是身披双重马甲的人,没点特殊的能力哪说得过去。看清一个人的本质,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贾琏只当他不还嘴便是认错了,又心疼他受了一个多月的苦,对他很是照顾。如今一晃半月过去,他们终于靠近了扬州的地界。

    作为一个北方人,贾琏连着坐这么久的船,已经坐得面如菜色,后面时日都是在床上歇着,昏头昏脑地睡觉。如今听到禀报,才扶着人走出来。

    瞧见靠在船头的人,他招呼道:“宝玉,让下面的人把行李收拾一下,准备下船了。”

    “好。”宝玉似是走神,过了两秒才回应。

    要操持下船的事宜,贾琏本来没什么精力去过问宝玉那边。结果等他一眼望去,发现堂弟手中把玩着何物时,贾琏惊得冷汗都吓出来了。

    怎么能把自己胎里带来的那块玉这样丢来丢去呢?还是在甲板边!

    贾琏身子一顿,生怕动静大了给宝玉吓到,人和玉一起掉河里。他谨慎地说道:“宝玉,你过来。”

    等人一靠近,他立马把玉夺过来,没看见项圈,只好收好了塞进宝玉荷包里,这才舒了气。

    “小祖宗嘞,你可知道你这样有多危险?这玉也是宝贵东西,可不能甩来甩去地折腾,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贾琏浑然没发现,带崽半月,他已经有朝老妈子转换的趋势。宝玉也随他说道,嘴里好生生答应着,任谁看都乖巧得紧。

    贾琏却已经知道这小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骨子里不是个听话的,不敢大意,让身边人把这位爷看好了。

    恨只恨从小伺候宝玉的人没跟过来,不然哪能容他这样胡来。

    不过要是跟过来,他也跑不到这船上来就是了。

    不多时,商船靠岸。林家的人日日在这候着,等贾家的人一到,一边帮忙往马车里上东西,一边早有人回府去禀,贾家的两位公子到了。

    “两位?”这话传到林府时,阖府的人都吃了一惊。

    连黛玉都略抬了眼眸,好奇地望向禀报的人。她从小听母亲讲京中的故事,对母亲娘家还算熟悉,知晓京城贾家的小辈都与她差不多年岁,只有一个琏表哥,年华正好,办事能干,常年在外走动。

    传话的丫鬟道:“说是除了琏二爷,那位衔玉而生的表公子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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