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闻秋在玉京院又小坐了一会儿,正要准备回去的时候,院里的春晴找了来,说是二少爷找大小姐有要事。

    徐云蓁长嫂如母,她一听便担忧道:“怎么,是伤口裂开了?要请大夫?”

    自从孟行章被大将军打过鞭子之后,躺在床榻上日日不得劲,总要弄点幺蛾子出来,像是怕人忘了府上他这个二少爷。

    春晴看了一眼孟闻秋的神色,支支吾吾道:“书台只说二少爷让大小姐去,也没细讲是何事。”

    孟闻秋当即便懂了,便朝徐云蓁道:“嫂嫂放心,我先去瞧瞧。”

    “你和行章向来要好,他现在伤口未愈,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

    “好,我知道了。”

    孟闻秋带着一群婢女浩浩荡荡出了玉京院,直到上了小轿,春晴才凑过来道:“二少爷说想吃酒,让大小姐偷偷给他买点儿。”

    那夜孟行章喝了酒和冯詹易打架后,大将军下了令,让人将府上的酒水全都放进了地窖,没他的吩咐,谁也不能拿。

    孟闻秋无奈扶额,她就知道二哥找她没什么好事情。

    她朝香兰招手,道:“我记得,我屋里还有一壶荔枝酒,你去拿,小心些别让旁人看见了。”

    香兰点点头,出了玉京院后便往永宁院去了。

    孟行章住在外院的生云阁,小轿穿过长廊,又路过一片池塘,从垂花门出去才能远远见到那座院子。

    孟闻秋到的时候,门口正等着一个小厮,便是方才去寻她的兴台。

    小桃搀扶着孟闻秋下了轿子,兴台便赶忙迎了上来:“大小姐,二少爷正发脾气呢,您快去瞧瞧。”

    兴台领着她往里走,边走边道:“本来于三少爷要来府上,说是得了两壶女儿红,可临时又被于大人发现,便……”

    于家三少爷,也是游手好闲之人,上次和冯詹易起冲突,其中便有他,他爹是中书侍郎,读书人,自然不像大将军一样将人打得起不来床,只是出府也得偷偷摸摸的。

    孟闻秋哭笑不得,难怪二哥生气。

    说话间,兴台已经将孟闻秋领到了屋外。

    “砰……”一道瓷器碎裂的声音,孟行章开口道:“你们一个个的,左一个将军说右一个将军说,怎么,我的话你们就不听了?”

    兴台下意识退了两步,小桃在孟闻秋的示意下扣了扣门,又听见孟行章无能狂怒的声音:“给爷滚进来!”

    小桃将门推开,孟闻秋出声道:“谁惹了二哥?”

    孟行章趴在床榻上,手里拿着个咬了两口的梨子,地上跪了一地的小厮女婢,他抬眼一看是孟闻秋,原本阴沉沉的脸忽然笑了起来:“滚滚滚,你们都给我滚下去!”

    待人都退了出去,孟闻秋施施然往一旁的太师椅一坐,鹅黄色的撒花烟罗衫像是铺在了椅子上一般,她斜斜靠了靠,举手投足间都令人难以移开目光,她眼带笑意:“二哥,你冲下人发什么脾气。”

    “整日拿‘将军’来压我,这不许做那不许吃,我是将军府二少爷,不是将军府养的狗。”孟行章随手将没吃完梨子扔到一旁,他半撑着要坐起来,嘴里又嚷嚷,“兴台,还不来扶我一把!”

    兴台给孟行章垫了几个枕头,让他半倚在床头。

    孟行章伸手:“妹妹,我的酒呢?”

    “急什么,我让香兰去拿,就给你喝两杯,可不能贪多。”

    孟行章紧皱着眉头:“我说你,你要吃什么喝什么,二哥我哪次没给你买,我现在想喝口酒,你就给我两杯?”

    “大夫可说了,你不能喝酒,我看二哥你馋得慌,破例给你两杯,这还都是瞒着爹爹和嫂嫂的。”小桃给孟闻秋递上一杯冰凉的茶汤,她捧着小口喝起来。

    孟行章像是有些苦恼,又问:“那姓冯的如何了?”

    没等孟闻秋答话,他又自顾自道:“不就是一条指头长的伤口,又不是养在后院的大家小姐,他皮糙肉厚的,早该伤好了。”

    冯詹易生得胖,那伤口划得也不算深,不过是在脖颈的位置,冯家却炸了锅,生怕这根独苗苗有个三长两短。

    国舅爷四处诉苦,痛斥孟行章做的疯事,连带着那几个挨打的少爷还没处说理去,明明被一群护院打得失了身份,还不能声张。

    毕竟不是每家都像大将军那样有恃无恐,皇上虽说没什么实权,可毕竟是皇上,国舅爷皇亲国戚的,寻常官员也不敢去招惹他。

    长安城里传遍了,有说狗咬狗一嘴毛的活该,也有说孟家二少爷这回倒是没打错,那冯詹易强抢民女,就是该打。

    孟行章不太好的名声算是扳回一局。

    听他问起冯詹易,孟闻秋想了想道:“他同你一样,整日躺在床榻上,听说皇后娘娘从国库里拿了不少大补的药材回去。”

    孟行章鼻尖哼了一声:“就他那猪脑子,再怎么补也是满肚肥肠。”

    孟闻秋嗤笑出声,外头传来香兰的声音:“大小姐,是我。”

    小桃将门打开,香兰怀里抱着个包袱,想来里头便是那壶荔枝酒,她开口道:“我在路上撞见了萍儿,她问我拿了什么东西。”

    孟行章龇牙咧嘴,一颗心扑到了那壶酒上,哪管什么萍儿不萍儿的:“兴台,快拿来爷尝尝。”

    孟闻秋也不在意,随口问:“你怎么说的?”

    “我说是二少爷想吃的糕点……”香兰想了想,“不过她应当是猜到了。”

    荔枝酒香气扑鼻,两人又挨得那样近,萍儿又没有得风寒,怎么可能闻不见。

    明明小姐让她小心些了,谁成想碰到萍儿,香兰有些自责。

    孟闻秋“嗯”了一声,安慰道:“无妨,她不过就是回去和孟怜玉说说,又不会朝爹爹告状。”

    这一点孟闻秋还是放心的,她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先不说将军会如何,二哥平日里本就不太喜欢她这个妹妹,她讨好还来不及。

    香兰没再多说,孟行章已经抱着酒壶喝了起来,就这会儿功夫已经下去大半,孟闻秋忙道:“二哥,你省着点喝,我就这么一壶,下回再想要可就没了。”

    孟行章拿衣袖擦了擦嘴,无所谓道:“我已经托人买了两壶,明日就送来。”

    “这风口浪尖的,谁还敢来将军府?”孟闻秋有些好奇,和孟行章交好那些少爷们,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将军威名在外,应当还没有敢这时候上门,不然今日于家的三少爷也不会临时放了鸽子。

    “还能是谁?方珩舟。”

    孟闻秋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不由一愣,问道:“二哥何时与他交好了?”

    她明明记得书里写的是,方珩舟在父母双双身亡之后,便不与人亲近,即便是太后是他亲姑姑,也不会过分亲切。

    放眼望去,长安城里的世家公子,也只有孟家大哥能和方珩舟说上几句,像冯詹易那样的,见了他都只有躲的份儿。

    方珩舟手握重权,作为南衙禁军的统领,平日里不苟言笑,手段狠厉,孟闻秋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答应给孟行章买酒喝!

    孟行章喝了荔枝酒,这会儿心情甚好,便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爹爹在府上下了什么令,我那些狐朋狗友都自身难保,谁还顾得上我,你一个女儿家,也不好总是让你给我偷酒喝,二哥我想想那方珩舟还算高义,便叫小厮偷溜出去传了个话。”

    孟闻秋……

    知道让小厮溜出去,不知道让他顺道买酒么?

    孟行章毕竟是看着孟闻秋长大的,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开口道:“爹爹总是瞧不上我,说我游手好闲不务正事,方珩舟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过两日兴许就能让我出府了。”

    孟行章打定了主意要抱紧方珩舟这大腿,自己这几日躺在床榻上倒也想通了,那冯詹易天不怕地不怕,偏生见了方珩舟怕得要死,再说爹爹,也对他有几分垂青。自己今后要是拿了方珩舟当挡箭牌,在爹爹的眼皮子底下也好出府花天酒地。

    孟闻秋盯着她二哥的脸,忽然出声道:“你堂堂将军府的二少爷,就甘心攀附于人家?”

    孟行章抬手灌了一口酒,满不在乎道:“大丈夫不拘小节,你懂什么?”

    孟闻秋一时哑然,兴许是太后有意撮合两人,她一条穿越的咸鱼,才不想嫁给那个书里写的短命鬼,卷入那些纷争中,便有些意兴阑珊:“方珩舟是南衙禁军统领,又不像二哥一样无所事事,你若是总叨扰他,指不定哪一日便烦了你。”

    孟行章又不傻,自然听出来不对劲,便犹疑着开口:“妹妹,你今日是吃错药了?”

    孟闻秋朝他扔了一记眼刀,不过也没继续再说,她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火辣辣的太阳:“这天儿是越来越热了。”

    孟行章便喊道:“兴台,再去端两盆冰块来,给大小姐热坏了你赔得起么?”

    兴台应声赶紧下去了,孟闻秋笑:“皇庄避暑,二哥去么?”

    大将军正一品官衔,是必定会跟去保护皇上安危的,孟行章眼珠子滴溜转了转,咧嘴漏出一口的白牙:“去啊,为何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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