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闻秋再醒来,马车已经入了皇庄。

    小桃掀起车帘一角,恨不得把眼珠子放车轱辘上,她嘴里发出轻叹,还拍着香兰的肩膀让她一起瞧瞧。

    皇庄建造多年,错落有致的宫殿起起伏伏,东面湖水,西面多山,北面茂林,南面平原,布局巧夺天工,因地制宜。

    在前头开路的一队兵将一字排开,站在两侧,中间路上行驶着马车,小桃见到他们,才不情不愿地将车帘放下。

    孟闻秋悠悠转醒,没头没脑问了一句这是哪里。

    香兰绞了帕子给她擦脸,低声道:“小姐,咱们已经到皇庄了。”

    孟闻秋在马车上睡得腰酸背痛,她伸手让小桃给她揉了揉手腕,迷迷糊糊道:“我们住哪里?”

    “应当是老地方,与少夫人还有二小姐住在云燕殿。”

    孟闻秋点点头,浑身都觉得不大舒畅,这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外头传来兴台的声音:“大小姐,二少爷问,要不要一起去后山狩猎?午间便留在后山吃午膳。”

    一路舟车劳顿,皇上发了话,酉时设宴,再宴请群臣与家眷,是以这几个时辰,都可以随意走动。

    孟行章和于双瑢一合计,就准备叫上几位少爷一道去狩猎,他想着孟闻秋从前最喜欢此事,便让兴台来叫她。

    孟闻秋也睡饱了,这会儿肚子有些饿,想了想便朝兴台道:“什么时候去?”

    “二少爷说到了住处先换身衣裳,等会儿去接您。”

    孟闻秋应了声,马车又缓缓动了起来,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住的地方。

    这里一共有数十座宫殿,下榻的都是朝中一二品官员家眷,间隔很远,互不干扰。

    云燕殿算不上多宽敞,比起将军府自然差了许多,一共有六间屋子,院子中央有小池子,里头有荷花小鱼,旁边还有两颗不知名的大树。

    徐云蓁住在主屋,孟闻秋与孟怜玉一左一右,剩下的便分给了伺候的女婢们。

    徐云蓁也累得睁不开眼,让春迎带着人把那些个箱笼都从马车上抬下来,孟怜玉见此,便开口道:“嫂嫂若是累了,不如先去休息,我在这里看着。”

    “你先去屋里歇着吧,我还得去见见我爹娘。”

    孟怜玉又朝孟闻秋看去,孟闻秋抬脚往屋里走:“我和二哥去后山狩猎。”

    身后传来徐云蓁的声音:“你二哥这会儿伤口倒是好了。”

    孟怜玉一左一右都吃了瘪,她面上不显,由萍儿搀着进了屋子,屋子里早已经熏过香,也打扫布置得干干净净。

    孟怜玉坐在里间的梨花木椅上,有女婢打水来给她净手,又抹上桂花味的手膏,萍儿这会儿也泡上了茶水,扑鼻便是一道清香。

    “萍儿,爹爹在哪里?”

    “将军?将军应当是在皇上身边。”

    孟怜玉自顾自点头,忽而又抬头问:“那你说方统领呢?”

    萍儿正往茶盏中倒着茶水,听见这话冷不丁被烫了手:“小姐!姨娘特意说过了,让我看着你,不许乱来的。”

    “小娘也说了,等我从皇庄回去,便让祖母给我相看人家,把我嫁出去。”孟怜玉说这话的时候,很轻很淡,只是眉眼间浓浓的哀愁掩盖不住。

    萍儿看了一眼外间正在收拾东西的女婢们,压低声音道:“小姐,你又何必执着于方统领呢?”

    “是啊,何必呢?可太后娘娘要给姐姐赐婚,姐姐都可以嫁给他,为什么我不行?”孟怜玉说着便落下两行泪水,她用帕子拂了拂,“我和姐姐比又差在哪里?”

    “小姐!你样样都不差,可大小姐毕竟是嫡女出身,咱们……”

    “是,我是妾肚子里生出来的。”孟怜玉接过萍儿手里的茶盏,手腕都在微微发抖。

    萍儿不知该怎么劝,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春迎扣了扣门,笑眯眯地。

    孟怜玉擦净了泪水,不过鼻尖微红,一看便是刚哭过的样子。

    春迎假装不知,朝她行了个礼,问道:“二小姐还没歇下,少夫人说要去同徐太医一起用午膳,二小姐不如一起?”

    方才徐云蓁想了想,孟闻秋和孟行章要狩猎,自己也要出去,留孟怜玉一人在这里,传出去不是让人白白说了闲话。

    孟怜玉挤出来一个笑脸:“我梳个头发这就来,劳烦春迎姐姐让嫂嫂等一等。”

    春迎也笑:“不急,二小姐慢慢梳妆。”

    她退了出去,萍儿便道:“少夫人总是好心的。”

    孟怜玉没吭声,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

    孟行章带了一顶小轿,把孟闻秋接上便直往后山去。

    皇庄的后山不是普通后山,而是好几座山连在一起的,灌木丛生且树林茂密,里头养着好些兔子、狐狸、野鸡,大一些的便是野猪、野牛,都是攻击性不高的动物。

    毕竟来狩猎的多数是公子哥儿,手下没有三寸力,若是被野物伤了,又得掀起一番纷扰。

    孟闻秋没打算拉弓射箭,所以她并没有换衣裳,依旧穿着早晨出府的裙衫。

    彩色的凤尾裙尤其令人侧目,裙摆上都是花鸟图案,两边都绣有金线,红白相间的双垂绣带在步伐中前后摆动。

    她头上一支成色通透的玉簪,还有一根金钗步摇,慵懒华贵,目盼生姿。

    孟闻秋一下轿,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第一眼先是惊叹,再看清她的容貌之后,又觉得是她便不觉意外。

    已经有四位少爷在这里等着,孟行章姗姗来迟本来要发两句牢骚,见孟闻秋又将话都咽了下去。

    这孟家大小姐,性子虽不似从前凌厉了,可到底没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

    孟行章见他们几个没出息的样子,道:“跟爷说说,冯詹易那事谁干的?”

    于双瑢没说话,也拿眼去看他们几个。

    几人打扮都大差不差,穿着精致名贵的丝绸衣裳,玉佩香囊挂身,手上也戴着扳指,一看便是长安城富贵的少爷。

    一位看起来年纪小些先摆了摆手:“二少爷你都没发话,我可不敢。”

    另外两个也连连摇头。

    孟行章揣了一脚空气,愤愤道:“我看你们也没那个胆儿。”

    他可以当着众人的面把冯詹易打一顿,但是不能接受被泼脏水。

    于双瑢见他气得不成样子,便道:“这事容后再议,咱们今日是来狩猎的。”

    “罢了罢了,不提那头晦气的猪。”

    孟闻秋听着他们说话,心底也藏下了疑惑。

    孟行章将孟闻秋安置在帐篷里,瓜果冰盆样样都备得齐全,帐篷掀开一半,放眼可以望去深不见底的茂林。

    有一圈士兵将帐篷包围起来,在距离十米的位置还生了火,等孟行章他们狩猎回来,便能直接烤肉。

    皇庄周围有好些村庄,从皇宫赶来布置的太监们,在前一日便采买了好些食物,所以现下摆在孟闻秋眼前的,全是鲜甜的瓜果。

    小桃给孟闻秋剥着鲜嫩多汁的葡萄,紫色的汁水顺着手指头往下流,她急忙拿了帕子擦净。

    另外有两个女婢在身后打着扇子。

    孟闻秋吃得都快半饱,外头便传来一阵马蹄声,听听约莫有十几匹马儿。

    不知是孟行章他们回来了,还是有哪家的公子到后山狩猎,孟闻秋斜躺着没动弹,让香兰出去瞧瞧。

    香兰应声出了帐篷,只见马儿上是一群衣着朴素的护院,而领头那人衣着贵气,模样生得矮胖,脸上怒气冲冲的样子。

    是冯詹易。

    他也同样注意到了帐篷外站着的香兰,在她要转身回去的时候,厉声喝住:“大胆,见了本少爷还不请安!”

    香兰脚下一顿,心底有些打鼓,却面上不显,远远朝冯詹易行了一礼:“见过冯少爷。”

    冯詹易见这丫头有些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身边的小厮便提醒了一句:“是孟家大小姐身边的女婢。”

    冯詹易皱了眉头,他现在最见不得的就是孟家人。昨日被打了一顿,脸上伤还没好,这会儿还觉得隐隐作痛。

    待他走得近了,香兰也看清他的脸,消肿了但没完全消,本来就小的眼睛现在就像是眯了起来。

    帐篷本来就不大,孟闻秋听见声音便起了身,冯詹易走到帐篷前的时候,恰好看见从里头出来的孟闻秋。

    孟闻秋声名在外,向来是长安城中人人避而远之的对象,冯詹易先是下意识发憷,又仔细端详她的脸,嘴巴微微张开险些流了涎水。

    好色之徒!

    孟闻秋相比从前,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娇贵。她嫌恶地看了一眼冯詹易,皱了皱鼻子道:“是来狩猎的?”

    冯詹易喉咙动了动,脸上笑得像朵花,十分高傲道:“自然。”

    孟闻秋无意多说,转头要走,茂林中忽然扑腾起一群鸟儿,想来是孟行章他们捉到猎物满载而归。

    冯詹易看着孟闻秋殷切的眼神,开口道:“难不成是你二哥?”

    孟闻秋睨他一眼:“不然呢?”

    冯詹易怒气浮现在脸上,这会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就这么愣愣站在此处,直到孟行章的马儿从茂林里冲出来。

    孟闻秋朝旁边走了几步,不想和冯詹易挨得太近。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孟行章夹紧了马肚子,直接往冯詹易的方向冲过来,眼看他也没有要拉缰绳的意思,冯詹易吓得脸色一变,他身旁的护院赶紧将他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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