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太后端坐在正中,六十多岁保养得宜的脸庞,显得容光焕发,慈仁中透着一缕惯有的威严。
上下打量姜姝,一路远远过来,只觉美得般般若画,近看竟是愈发地娇媚。只她的娇媚乃浑然天成,不似那阿谀谄媚之色,她让人不自觉地喜爱,尤是那白雪肌肤,仿若脂玉细腻。放眼北齐,只怕举国再找不出第二个如此妍姿艳质。
慈太后瞥了眼高砌冷逸之躯,心道,好小子,眼都盲了,倒是很懂得挑择。
她想起先前把兴昌侯府大小姐配婚给高砌时的情形,那时二人都在御花园下,高砌也只冷淡谦恭地睨了睨姜嫚,便谢过恩典。
慈太后一直只当这小子寡情冷性,甚至疑他因生得过于俊美而有其余癖好,不料今日对比,他对当日自己的赐婚只怕是应付,如今自个儿找到的,才是更可他心意的。
慈太后有心教训,笑笑对高砌道:“这就是你新娶的小王妃,那个让北齐‘战神’耽于后宅,忘记沙场的小丫头?”
姜姝的眼波漾着水,清澈涟漪,樱桃红唇明媚可人,慈太后看着喜欢,可该刹的威风也得先刹刹。
“臣妾惶恐。”听得姜姝连忙忐忑福礼。
她鲜少进宫,尤其姜嫚回来这两年,更被遗忘在后宅闭门不出。便从前,入宫的次数也不足五个手指头,只因她自小生得玲珑矜贵,每每秦氏带她入宫,遇有人问起便总要解释一番,平白勾起秦氏失女之痛,秦氏便只将她当个替代品,搁置娇养在府内。
姜姝没见过太后,路上高砌又与她说太后是个耐烦的长辈,没料到甫一入宫,竟受到责问。一时颔首乖觉。
太后噎着嘴角,端嗓子继续道:“起来,哀家问的是高砌,你慌什么。”
高砌覆着黑绸虽看不见,可他太知道太后的语气了,她老人家若真恼姜姝,绝不会初见面就寻她训话。而必是冷若冰霜,视若无睹。
他是魏王之子,自小在太后膝前环绕,感情甚亲厚。遂接过话道:“姝儿温顺贤淑,初见太后心中敬爱。原是微臣中毒,久寻解药而不得,遂便推辞了皇上的应征之请,与她无关。”
说着瘦俊脸庞咳了咳,露出清沉之色。
慈太后自然也知晓了这件事,不过给个当长辈的下马威罢了。
叹道:“那东魏三公主可有消息?听说人出宫后便找不着了,东魏国主疑我北齐虏走,笑话,若真被北齐虏走,何须枉你高砌中毒两个多月不得解,何不把人交出去换解药?他东魏也不想想,反而酝酿着要趁你毒伤之余再打回来!”
高砌凝眉思索,做意有所指道:“东魏国主如此笃定,只怕未必空穴来风,微臣已派人在西晋边境打探赫连香行踪。若能找到她,换得解药自是最好。若找不到,此番出战则须太子安排良将,高砌眼盲,不敢冒然接此重任。”
月初皇帝高砀求丹炼药进入关键期,已然将他那座仙徽殿重门闭关,只留了百名仙妃陪侍,朝中大小诸事都交给了太子代掌。
刘皇后睨眼瞟着雁北王,前头见过几次都是坐轮椅,今日进宫,许是身边携有小王妃,因而径直步行。
只看高砌肩宽腿长,笔挺冷峻,除了脸色青黯些,却并无传说中饮药吐血、耽于色-欲之相。
她并不知道赫连香下的毒中,有缠情草的蹊跷,高砌成了亲、纵了房事,毒自当被抑制。不由得怀疑太子让人背后做的那些手脚,可有被走漏了风声,一下子心弦提紧起来。
刘皇后攥了攥袖边,顺着话锋假仁假义道:“太子代掌国事,新晋又逢太子妃喜得皇孙,委实分-身无力。雁北王是我北齐之名将,还是盼望早点解毒为妙。”
高氏皇族子嗣单薄,慈太后一生无子,当今皇帝非太后亲生。皇帝高砀是她从受宠宫女那儿领养的,是以高砀、皇后及太子也与她不亲。
若说亲,慈太后与魏王府最为亲厚,对高砌,虽为侄儿,却比对太子高衍更要偏宠。更而且,高砌能征擅打,性情冷傲,他手握兵权,于慈太后本身也是一种依仗。慈太后可不愿意高砌把兵权让出去。
太后当下道:“北齐境内也须详细翻找,那东魏国主若并非空穴来风,没准儿被谁人抓了藏在北齐也未必!”
“是极,母后提醒得真切。”刘皇后暗暗搐了搐额,脸上陪笑。
高砌虽盲却洞察敏锐,他适才不过存心试探,听及刘皇后音底泄露的虚浮,便稳了几分猜测。兀自不动声色,笔挺修逸地站立。
太后挥挥手说:“好了好了,这儿都是嫔妃女眷,那边太子与几个皇亲贵臣在下棋,你且把小王妃留着,自己过去吧。”
高砌转向身旁姜姝,男子浓眉下的绸罩仿佛透出缱绻,他这是做给太后看的。
慈太后:“啧,怕哀家吃了你的小丫头不成。”
高砌二十五,姜姝十六,他比她年长九岁,良将配佳人,可不就一个娇宠小丫头么。慈太后过来人了,最是懂得这新婚燕尔之间的旖旎,瞧瞧新娘子脸上的桃花春-色,她只没料到,素来冷厉的砌小子,一样逃不过‘美人关’。
姜姝忙羞恼地攥攥他手心,呢喃低语:“二爷听太后的。”她今日进宫,带了映竹和莲香,莲云和陈妈被她安排去做账目上的事儿了,有两个贴身丫鬟在身边,还是可周旋的。
“太后仁爱慈祥,微臣这便去了。”高砌这才拱手一礼,转身携刘晋往御花园另一头过去。
慈太后乜了眼姜姝:“过来哀家身边。”
“是。”姜姝甜润一福,乖柔地站过去。
她肤白盛雪,虽为侯府养女,却生得仿若珍宝明珠,像株富贵玲珑的人间牡丹,绝色中韵着欢喜气儿。站到太后身边,太后莫名心舒意畅。
慈太后叮嘱说:“砌儿自少年领兵作战,平素身边冷清,他亦性情寡郁,今次再又受伤中毒,听说还咳血,更要注意修养。你身为他的小王妃,须得辛苦照顾。”
姜姝领会话中的深意:“臣妾谨遵太后教诲,定当用心仔细。”
暗暗为难,魏王妃和太后都这般误会,可知高砌的毒却须行-欢得解,若是他能找到解药就好了。
她忽然记起那个梦中,先是太子派人和东魏打,败仗后,视力恢复的雁北王再度领兵出征。可梦中高砌心思缜密、桀骜狠厉、杀伐果决,他既能在太子的人刚打败后便复明,绝非一时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