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长恨歌 >第 141 章 示弱
    她心底惶然惊恐,淌进尸野中,丘召翊的诡计分明已被戳破,这些人为何还是死在了这里?

    她走着走着,突然在尸体中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将那人抱起来,扳过她的脸,那脸上鲜血淋漓,正是飞天鼠!

    恍惚间,那脸变得模糊,眼睛看不清,意识却认出这人,认为她是自己的徒儿孟苦卓,她心头似被铁锥猛刺了一下,疼得她浑身痉挛。

    她凄惶无措,举目四望,去寻找楼镜的身影,以此安定,楼镜却不见了,那里站着的是离开了的聂雲岚。

    腥风猎猎,聂雲岚绝望地觑着她,“世事弄人,杀父血仇,不能得报,我唯有自尽,以求解脱。”

    “不!!!”余惊秋撇下怀中尸身,伸手要拦,突然间就睁了眼醒来。

    余惊秋望着屋顶,目光向四周看去,朦胧晨光自窗口洒进来,她心里咚咚直跳,久久不能平复。

    楼镜端着热水推门进来,听到动静,将脸盆放在木架上,忙走了过来。

    楼镜还来不及说话,余惊秋便有些神经质地念叨:“九尾狐狸掌控着忠武堂,杏花天是飞花盟势力这一消息,恐怕就是丘召翊让他泄露给楼彦的,又授意他不遗余力协助楼彦端了杏花天,为的就是催化楼彦和我的矛盾,提前让楼彦动手,不管谁胜谁败,乾元宗元气大伤不可避免!还有藏锋山庄和南冶派,连带着丐帮,牵涉在玉腰奴和扶光的事里,都伤了元气,连这忠武堂的少主穆岩和曹庄主的女儿一死一疯,这种时候绝非主动出击的好时机,穆云升是个老江湖,他不是傻人,将这些看在了眼里,却还要举办英雄宴,事出反常,那这宴席就必有问题。镜儿,我好糊涂,之前竟未想到……丘召翊已经动手了,现在对他来说,是个好机会,必定有后招还未使出来……”

    楼镜冷着脸,原本想要责备她两句,看她这模样,又有些心疼,叹息一声,说道:“余宗主,这中原武林不是今日才有的,也没见它被人一举踏平过,没你操心,也不会现在就天崩地裂了,你歇一歇罢。”

    楼镜将帕子浸了热水,拧干了来给余惊秋擦脸。余惊秋胸口起伏,喘息不定。

    楼镜说道:“花衫悄悄回道观看过,这一次杀出你我这个程咬金来,丘召翊没讨到什么好处,他的人死的死,撤的撤,被聚在那里的各路人马撵了个干净,忠武堂也被洗清了,穆岩不能主事,穆家的几个朋友帮忙打理着,只可惜跑了九尾狐狸和药夫子。”

    “还有一件事。”楼镜将余惊秋耳朵和脖子也擦了擦,帕子扔回热水后,说道:“花衫回道观的时候,抓到了一只小耗子。”

    楼镜笑道:“你说巧不巧,就是上次在南冶派盗春水的飞天鼠,花衫将人带了回来,我听韶衍说,你在找她?”

    余惊秋一怔,抓紧了楼镜的手腕,嗓子发紧,“她有没有受伤?”

    楼镜道:“没受什么伤,就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人被吓傻了,到现在嘴里还念叨着‘我什么都没瞧见’。”

    余惊秋颤着长长松了一口气,浑身都萎顿下去,刚被热帕子擦过脸,眼圈和鼻尖红艳艳的,眸子里也似漫了一层热雾。

    “余惊秋?”

    “镜儿。”余惊秋仿佛挣脱了阴暗地狱,望见了明媚天光,心中喜悦到了极致,反生出了难过,她抱住楼镜,落了泪,此时此刻,把坚/挺的脊骨全丢光,再不顾及,将心底的恐惧和懊恨都显露,就祈求这一点温软,“你救了我。”

    楼镜有些呆住了,轻抚余惊秋后背,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过余惊秋这副模样,在她怀里软得像要融化成水,让人好生怜爱。

    楼镜不知孟苦卓的事,没见识过余惊秋在药夫子手底下受得细碎折磨,但她能猜到余惊秋的反常和飞天鼠,和这此英雄宴的变故有关。

    她想多见见余惊秋柔软的模样,却又不愿她太沉浸在不好的心绪中,将人从她的怀里拉出来,手上捏着余惊秋的脸颊,捏不住多少肉,心里又觉得不好受了,脸上却是恶狠狠笑着,故意说道:“余惊秋,你莫不是以为你在我怀里撒撒娇,哭一哭,我就不跟你算账了罢。”

    余惊秋睁着一双泪眼,茫然地望着楼镜。

    楼镜说道:“我们才多少时候没见,你把自己折腾的半死,你是不是想让我守寡?还是你想让我心疼一疼,不好跟你动手?”

    余惊秋道:“胡说什么。”

    楼镜掰过余惊秋的脸颊,不准她撇开去,“还有韶衍,老实交代,你怎么遇上她的,和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嗯?”

    “在忠武堂和九尾狐狸、药夫子交手时,她出手救了我。”余惊秋拧着眉头,“药夫子终于现身,我本可以活捉他,若不是我轻敌……”

    “好了。”楼镜眼见她又要绕回去,扶着人躺下,将那帕子又拧干了拿来给余惊秋敷眼睛,“都已经是既成的事,还去想它做什么,药夫子,我们总会捉住他。”

    余惊秋没作声,帕子遮盖了余惊秋的眼睛,楼镜不知她在想什么,见她好一会儿没说话,以为她刚刚醒来,身子还虚弱,又睡了过去。

    良久,余惊秋伸过手来,握住了楼镜的手。

    她仿佛不胜感慨,轻声说道:“镜儿,我曾经在桃源谷月牙儿住的后院里见过一株杨树,时至隆冬,枝叶零落,鸟走虫散,最终只留了一副枝干孤立风中,我见了它,想到自己,不胜悲楚。月牙儿过来问我为什么难过,我将其中缘由说给她听,她很不明白,告诉我说,等到来年春天,万物复苏,树长新叶,春鸟夏蝉都会再次齐聚浓荫之下。旧友离散,何必就绝望了,时光向前,总会再遇至交。我当时心死了一半,并不认同,后来出了谷,遇上你,与韫玉和月牙儿深交,和狄喉春庭重逢,见了雲岚,还有瑶儿……我的心又渐渐活络了,只要不耽溺过去,人生总有新的际遇,天涯何曾少知己。可今日雲岚和我决裂,瑶儿生死不知,飞天鼠几乎也丧命在药夫子手中,还有月牙儿重伤……我,我心里感慨,只怕如今这株杨树正值春日,枝叶繁茂,却终有一日会再次等来它的冬天,树叶凋零殆尽,如梦亦如幻。人生际遇就似那株杨树,兴盛衰败,循环往复。”

    “我就不喜欢你这样,黏黏糊糊,好不干脆。”楼镜轻声骂她。

    余惊秋笑了笑。

    楼镜拇指在余惊秋掌心里绕着圈,她其实心里有数。这次的事叫余惊秋噩梦复发,她伤重初醒,身体羸弱,精神也不济,才会这样伤春悲秋。

    她不能也沉溺进去,和她一起去长吁短叹,但又着实心疼她。

    “余惊秋。”她起了身,拿走余惊秋眼睛上的帕子,不待人睁开眼睛,便亲吻了上去,她如在耳边低语般轻轻呢喃,“我们风华正茂,我们会四季常青。”

    “你累了,再睡一会儿罢,我在床边守着你。”

    这一句话似摇篮曲,伴着余惊秋入眠。

    再次沉睡,余惊秋睡得安稳许多,她是被巨大的震动声惊醒的,说要守在她床边的人不见踪影,窗外穿透进来的阳光柔和成橘黄色,已经是黄昏时刻了。

    余惊秋揉了揉昏沉的脑袋,扶着床头下了地,腿上的伤让她走路姿势别扭,她拉开房门,来到走廊上,总算是见到那剧烈声响的源头。

    正是在楼下客堂里打得不可开交的二人弄出来的。

    罡风烈烈,木屑横飞,桌椅成了一堆烂木头,伙计缩在通往后厨的布帘子里头,掌柜的躲在柜台后不敢伸出头来,嘴里念叨,让两位姑奶奶站远点打,莫要殃及池鱼。

    楼镜和韶衍两人仿佛有血海深仇,招招不留情,打得双目赤红。

    “你给我滚远点!”

    “这家客栈不是风雨楼,我站哪,用得着你来管!”

    余惊秋瞳仁一缩,见楼镜手上见了血,叫道:“镜儿,韶教主,不要打了。”也不知是不是余惊秋声气虚弱,两人没有听见,谁也没有罢手。

    “二小姐,你醒了,饿不饿,我让后厨给你做点吃食。”从楼下上来的花衫见了余惊秋说道。花衫见余惊秋未回应他,一双眼睛盯着楼下,见怪不怪道:“她们两人这样都是寻常事了,以前就没少动过手,大小姐见了,都是任她们两个打,没有力气了,也就罢手了。”

    余惊秋左右看了一看,转身回了屋里。

    “二小姐?”

    花衫见余惊秋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把解厄剑。

    花衫脸色微变。

    只见余惊秋噌地一拔剑,剑才出鞘半尺,楼镜忽地抽身,和韶衍分开一尺地,猛然回头望向楼上,瞪着余惊秋,喝道:“你给我把剑阖回去!”

    花衫嘴角抽了抽,这可真比用剑法分开两人还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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