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问秋注意到裹着的油纸里已经被两面浸湿，大概是没扎牢，河水大汩渗了进去，尸体还残存的皮肉被泡得肿胀发白，泛着一层绿色的油蜡般的光泽。
但他似乎不是被凌迟的，脸上也没有露出吸了笑气之后的诡异笑容，死者的喉咙上有个很深的刀口，下面的喉管干净利索地被切断了。
有几个小差役见状，立即跑到一旁呕吐去了，苏异也紧皱着眉头。
连苏问秋自己都有些吃不消，这可能是他与提刑司合作以来，见过的腐烂程度最严重的一具尸体。
不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也不能露怯，就硬着头皮上！
他一边做照常检验，一边说道：“死者年龄二十五岁到三十岁，男性，体形偏瘦，没有疾病与残疾迹象，死亡时间大概为四十天左右，直接死因是喉管被切断导致的窒息……”
接着按压了一下死者的胸口，一股变质的血液从切开的喉咙涌了出来，里面还夹杂着白色的泡沫，带着恶心的气味，苏问秋听见不少人发出“噫”的声音。
他嫌弃地甩掉爬到手上的几只蛆道：“肺里淤血不少。”
苏异问道：“这人想必就是第一名失踪者，那个杂货铺的伙计陈小六吧？”
苏问秋扳过死者的脑袋对着画像辨认了一下，虽然头颅高度腐烂，但部分面部特征还是能够辨认的：“是的，就是他！”
邬寐问道：“为什么这名死者是被割喉的呢？
苏问秋沉吟道：“大抵是在追求更美味的食用方式。”
“改进……厨艺？”邬寐打了个激灵。
“等一下，看过他的胃袋之后自有分晓。”
他想掰开死者的嘴巴，却奈何力气太小没办法实现，只能眼神求助苏异。
苏异双手比划了两下才掰开死者的嘴，苏问秋朝里面看了看，死者的嘴里已经严重腐烂，掰开的时候发出一阵粘稠的动静，上下颚之间还拉扯出一些细细的粘丝。
死者口腔两侧的软肉已经开始软化，感觉稍微用力就会把整个下颚掰下来，上颚软骨也已经软化，失去支撑的鼻子开始向内塌陷。
鼻腔里面的腐烂液体大量倒流进嘴里，嘴里的舌头牙周等位置都已经严重腐烂，尸体最开始便是从口腔腐烂，如今这般腐液倒流照成的形象更是掺不忍的，里面烂得简直没法看！
苏问秋看到这一幕有些发呆，苏异见人迟迟没有动静，便抬头去瞧。
迎着苏异目光，苏问秋扁了扁嘴强忍着恶心用鼻子去闻，这一口简直酸爽得无法形容，吸得他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看毕竟他的鼻子比常人灵敏太多，在一股恶臭的气味中，还是闻到了一丝浓郁的血腥气，似乎有血液倒灌进了死者的鼻腔。
难道死者是被倒吊着放血的？
苏异看着苏问秋的反应，问“你的避秽丹呢？”
苏问秋丧着脸，瘪嘴道：“尸体本身气味驳杂，使用避秽丹会影响判断。”
随后他又查验了一下死者的脚踝，果然发现了一些捆绑造成的痕迹。
整具尸体腐烂得完全可以用肠穿肚烂来形容，肠胃全部露在外面，尤其是人的肠道有不少脂肪，上面爬满了蛆，有些蛆虫在肠衣下面钻来钻去，吃得又肥又大。
苏问秋用手按压了一下胃袋，发现鼓囊囊的，这里面多半是腐烂之后的气体，但从手感上判断还有一些其它东西。
“阿异，刀”苏问秋道。
“嘡啷”一声苏异拔刀递给苏问秋。
后者惊恐道：“小的有吗？”
苏异摇头。
“那把剪刀递给我吧。”
“未到万不得已，不得毁伤尸体。”苏异大概明白苏问秋想做什么，微微有些惊讶问道。
“如今便是万不得已，尸体已经烂成这样，关节软骨全烂没了，稍微移动一下就会散架。我不过只是看一下胃里的东西。”苏问秋解释道。
苏异满手恐沾污了验尸箱里面其他的药品，是以最后是邬寐那了剪刀一脸嫌弃的把剪刀送过来，然后便窜出二里地外。
苏问秋用双手把整个胃囊捧起来，让苏异在下面给他垫上油纸，防止胃里流出的东西污染到其它内脏。
然后他叫其它人后退，自己也屏住呼吸，开始剖开胃部，因为可能会有东西喷出来！
果然，一剪刀扎下去，就听见噗的一声，一股恶息至极、带着强烈刺激性的气味喷涌出来！
苏问秋离得太近，眼睛都被熏得睁不开，同时伴随着一股变质的黑色流状物汩汩涌了出来。
他用剪刀开始剪开胃袋，人的胃壁十分特殊，咯吱咯吱剪开胃臂的动静听得人头皮发麻，胃里未消化完的东西就淌到了油纸上。他叫苏异再拿张油纸过来，接过来之后，他把盛满污垢的油纸拿走，用干净的袋子将剖开的胃囊紧紧裹好，仍然塞回到死者肚子当中。
这样处理之后可以保证胃里的溶液不会侵蚀其他内脏。
苏问秋将油纸包捆好，提起那东西，赶紧到桥洞外狂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林樊突然出现递给他一个小巧却工艺粗糙的鼻烟壶。
苏问秋摆了摆手回绝了。
苏异和邬寐也追了出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邬寐问道。
“接到你的机关雀就过来了。”他回答。
二人招呼了一下，就见苏异站在苏问秋身前，道：“张嘴。”
苏文秋却对着光线看了下看那油纸包里的东西，不理他。
“张嘴！”苏异加重了语气。
苏问秋这才看他，气定神闲地长了嘴。只见苏异手腕一抖，手中的小瓷瓶中便飞出一颗避秽丹入了苏问秋的口中。
“有什么发现？”
“你闻闻看。”
苏异皱起了眉头，但还是凑过去闻了下，惊讶地说道：“这是香料？”
“是，这里面有花椒、八角、桂皮、肉蔻。”苏问秋一一分析起来。
邬寐一直注意着二人的动静，此刻竟是柳眉倒竖地说道：“这个混蛋凶手，他是不是希望老娘以后连这些东西都不敢吃了。”
林樊却问：“死者肚子里为什么会有这些呢？”
“大概是凶手想改善人肉的味道吧？”苏异答道。
“改善……味道？”林樊、邬寐二人的脸颊明显抽搐了一下。
“我刚才注意到死者的食道有刮擦的痕迹，大概是被塞进去一根软管，然后强行灌进这些香料。”苏问秋道：“这般驳杂的工序凶手却认真的做，明显是有意义的。”
苏异道：“我们幽都便有一道烤鸭是如此做法。”
“兼职不是人！”林樊皱着眉头说道。
“还有，双脚有捆绑痕迹，鼻腔里面有大量积血，死者可能是被倒吊着割喉的……”苏问秋顿了顿，说道：“就像杀鸡宰鸭一样！”
听见这话，在场之人都为之色变。
这名死者是凶手绑架的第一个人，凶手‘异想天开’的强行逼迫死者吃下大量香料，从香料的消化程度来看，吃完香料六个时辰左右，凶手就‘迫不及待’地把死者倒吊然后割喉放血。
把一个人当动物一样饲养、宰杀，常人是很难从容冷静地做出这些事情来的。凶手应该符合两个特征，首先没有人性，其次有丰富的屠宰动物的经验！
这具尸体和之前那具有许多不同，但仍然可以断定为是同一人所为，从这两具尸体的对比可以看出，凶手一直在摸索一种可以让人肉更新鲜，更美味的宰杀手段。
显然用香料改善肉质的方式并不成功，所以凶手后来才用了迷药的手法杀人!
说完这些，苏问秋长吸了口气，去揣测这样一个食人狂魔的内心，就好像探索一条漆黑、肮脏、潮湿的下水道，让他感觉心里特别恶心、压抑、窒息。
尤其是想到，这样惨不忍睹的尸体自己还要再一次面对的时候。
苏异看着他，没有说话想伸手去摸摸头，安慰一下少年，却奈何手上污秽，只能把手生生停在半空。
苏问秋却没有顾虑自己的手是否脏污，而是生生撞入了苏异的怀里，把脸埋再男人的胸膛，轻轻颤抖。
周围的人看着他们，所有人都没说话，沉默很久。
对于大部分的差役和璇玑阁下属来说，可能有生之年都没接触过这种令人发指的案件。
心情平静下来后，苏问秋想起之前烧的海草灰还有一些，幡然想到还有一个步骤没有去验。
拉着所有人回到现场用海草灰和透骨伞又验了下尸体，和上一具尸体一样，凶手是用布匹裹着手指的，尸体身上只有印痕没有掌纹。
但油纸和麻袋上却有不少掌纹，只可惜在水里浸泡太久，根本没办法取证。
苏问秋凝视着印痕以及掌纹出神，邬寐在旁边问这问那喋喋不休，他一个字都没听见。
苏异问道：“发现什么了么？”
少年静静的出神道：“我好像有一个发现了新的以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