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轿中女子何人 >第74章 悬崖
    一望无际的山原草际,夜风吹动草从沙沙作响,虫鸣和偶尔传来的几声动物嚎叫,就是我眼前的景象。

    起初我害怕,好像踩在巨大野兽的毛绒肚皮上一样,偶尔被藤蔓绊了一下都要小心翼翼的站好,免得惊扰了巨兽的清梦,把我掀翻在天旋地转中。

    大喆就是惊天巨兽,冷不防的给我掀个跟头。

    我捏了下牵着的手,晏浔低头问我:“走累了吗?”

    就是想找点和他在一起的实感而已,真真假假的我早就不能判断。

    我问要回家了吗?

    晏浔说快了。

    每个人对程度的认知都不同,晏浔说的快了并非我理解的那个快了。

    但这一刻我因这个理解偏差真的感到快乐。

    我不适合风云变幻的朝堂,更不适合诡谲的权谋场。

    我没有长进生命里的不安感追着我马不停蹄,也没有没长成的全能控制感需要我豁出毕生去追求。

    古氏的三个疯子所经历的我完全同情,可晏只还在战场上,大喆的芸芸众生不该因他们的偏执而溃败。

    腱鞘里的维持着窜出来一截的放置方式,以便快速出鞘。

    那半截银光闪闪的剑,我放上了一根头发,碰触的同时就断成两截。

    我说:“晏浔,我想回家了。”

    “我明白。”他说:“就快了,我定会给你一个家。”

    “不是的。”我说:“你不知道吧,晏潇夜里拿着剑悬在我头顶,那种感觉我都没想象过,但却经历了。柳亭处狱卒驱赶我等流放罪人时,长鞭甩动的声音。”

    晏浔停下来,他说:“我对不起你。”

    风吹着他的头发,月光下他眉目如剑,喉头滚动,他不甘。

    我说:“你走吧。”

    他愕然。我问他:“你谋反,即便坐上皇位,然后呢?”

    “当然是拯救万民于水火,修我江山之元气。”晏浔说。

    我说:“谋反要死人的,你要修补你的江山,兴许大喆的满目疮痍有你添的一刀。”

    “言儿…”晏浔眼神惊的发直,“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若不是我,是贤王吗?”

    我说你们半斤八两。

    晏浔无话可说,不是无理可讲,看的出来在他眼里,我抛弃了他,他的那些苦闷和抱负不被我理解,再多言也无用的孤独感,席卷着他,也包裹着我。

    我说:“晏浔,这太难了。”

    晏浔说:“言儿,我是老师最得意的门生,前朝的皇太弟,当朝的皇帝,他们都不如我。”

    我说:“让和平年代的人来到乱世。”

    他的声音和我重叠在一起:“我日夜苦读,先生赞我的话语是叹息,我未生在古氏嫡系,我远比古氏嫡系强千百倍。我于夜深无人时伴着多少血泪说服自己做辅佐明君的臣子,可偏偏晏洺成了皇太弟,晏潇继承大统,我该如何自处!”

    “我连除夕夜都不曾给长辈磕过头,现下却要跪朝臣,跪世子宗姬,跪诸侯王,跪座上皇…”

    晏浔扶着我肩膀:“快了,等我登上皇位…”

    “等你登上皇位。”我说:“别人跪我吗?”

    黑暗笼罩的无人处,对峙的已经不是我和晏浔,而是两个时代。我们之间的沟壑早就不是儿女之情,而是成百上千年的文明跨度。

    我活的好好的,到底为什么要被变成一个格格不入的笑话。

    我问他:“你该如何自处吗?”

    我指向黑暗深处:“你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你去追寻你的抱负,而我会消失在云深不知处。”

    晏浔问我:“这是你心之所想吗?”

    我点头:“希望你做的,能比晏潇好。”

    晏浔出乎意料的毫不犹豫,他毫不犹豫的说:“我不会丢下你,若我事成之后身旁没有你,又有什么意义?”

    我们所说的都是无解之迷,是曲折迂回又回到原地的迷宫,他夺权的路走的那么坚定,以为我和夺权之路是两不干扰的,其实不然。

    晏浔转身走向黑暗深处,我看着他的背影。

    看着他一点一点从我生命里走出去,风好像吹着我,催着我去追他。我站在原地固执的踩着草皮。

    在他消失不见时,强烈的悲伤感席卷全身,我迟来的脑子清明,很想回答他最后一个问题,他问我有什么意义,我的答案是,没有意义。

    我不能亲口告诉他了。

    不只是晏潇在离我远去,我和这个荒唐世界的连接也断的那么彻底。

    我倾注感情最多的人,就这样消失了。也顺便带走了我余下感情的勇气,我于这个世界终于变成了囚困的关系。

    我冲着他消失处喊晏浔,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没出息,但这是我求生的本能。

    我不想崩溃在这一望无际的孤寂之处,脚下的庞然巨兽会将我吞噬殆尽,我还没有做好变成一粒没有感情之尘埃的准备。

    我又喊了一句,但没有往前走。因为我残存的尊严和底线。

    心灰意冷时我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我多希望这是一个能醒来的梦,醒来时我还在流放的队伍里,旁边是神神叨叨的荀郎。

    晏浔和我没有告别,我们方才并未见过。

    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但我的本意绝不是把晏浔赶走。

    跑马的声音传来,深夜的恐惧里我的五感更加敏锐,只觉得马蹄声让地动山摇,我脚下的巨兽好像要被吵醒了。

    我已经不知道该向哪里躲避,忽然腰被拦住,几乎腾空而起。

    我说:“你为何又回来了。”

    “想见你就回来了。”晏浔脸色阴沉,明明正尴尬着却不得不带着我一起跑。

    我不说话,他说:“将我赶走的是你,哭的也是你。”

    我说:“我没哭。”

    他在我脸上抹了一把,给我看水渍。我说那是鼻涕,他问我:“你的鼻涕从眼睛里流出来吗?”

    他带着我这个累赘跑不过四蹄的马,终于被团团围住,他拔尖四顾,马围着我们绕圈,马背上的人拉开弓箭。

    我在某发买鱼都不敢看人家杀鱼,旁边的却是真刀真枪,这真的太折磨人了。

    我问:“他们是谁?”

    “贤王的人。”晏浔说:“你以为流放你的用意在什么?”

    我才恍然明白,流放我,引出晏浔。

    我说对不起。

    晏浔摸我头发,我说:“你别用持剑的手摸我头发行吗?差点砍到我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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