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内,桌椅软塌,雕案古琴,一应陈设十分名贵典雅,两人此刻都无暇顾及,

    厉云清把元璟澈扶到一侧椅子上,外面脚步声已远,

    她略微松了口气,正要从元璟澈身上起身,猛地盯在他玄色衣袍的胸口上。

    那里正在渗着什么!

    她眸光倏地一沉,蹙眉看向元璟澈:“你受了伤?”

    这一路走来,他为什么不说?

    谁能保证他渗出的血,没滴到路上?

    元璟澈没精力搭理她,胸口一阵阵剧痛,他知道伤口裂开了。

    厉云清看他苍白着脸,隐忍不说话,

    眉间闪过厉色,手下一番,一根银针刺痛了元璟澈捂着胸口的手,

    元璟澈吃痛手一松,厉云清趁这个功夫,挡开他的手,扯开了他身上衣襟,

    半个胸膛露在外面,裹着纱布的胸口衣襟渗了不少血,甚至还在不断渗出。

    元璟澈没料到这个宫女会对自己动手,更没想到她会动这样的手!

    看自己身前被扯落的衣襟,他面色冷沉,隐有杀意在散发:“你放肆!”

    正要动作,身上几处猛地被刺住,

    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动弹。

    他阴沉盯着面前的宫女:“宫里对皇子动手,有没有想过什么下场!”

    厉云清没空理他,眉间沉冷一片,揭落他胸口的纱布,

    刚才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伤势很严重,

    再不及时,这人会出什么事,谁也不敢保证,

    幸亏从陈御医那里拿的银针够多,数根扎入元璟澈的身体,这次是胸口,随即翻手不停,手下快如闪电或轻或重,刺穴,

    元璟澈隐约感到如雨一样,密密麻麻的刺痛,

    随即,他明显感觉胸口的堵塞通了。

    一口气顺畅下来。

    胸口血也止了住。

    他眸中惊诧看着面前,一派与她容貌不符的清冷,给他认真严肃施针的宫女。

    这医术,比宫里如今的御医院院使还要好,

    眯眼,怀疑看她,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到底是何人?

    厉云清给元璟澈施完针,看了眼那伤势,神色微缓。

    目光扫过伤口上的华烈脂,轻蹙眉,

    华烈脂上在胸口,这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重新伸手,给他把带血的纱布缠好,

    两人凑近,淡淡馨香传入鼻尖,元璟珏承认十分好闻,却本能厌恶避开,

    意外扭头,闻到那额头的华烈脂味,蹙眉,更带着深深的怀疑看着给他缠绷带的宫女,

    用药珍贵的华烈脂,怎么会给一个宫女用?

    外面都是禁军,两人现在在一处,厉云清绝不能让元璟澈在自己身边出事,给元璟澈缠好绷带,暂时安顿好他的伤势,正要起身查看外面禁军是否去了别处。

    突然听到一声痛唔,她蹙眉,看向元璟澈,

    见人苍白着脸,满是痛苦的模样,不由问道:“怎么了?”

    元璟澈目光落在身上,扎着的让他无法动弹的银针上,忍痛不语。

    厉云清扫了眼那些银针,的确扎住了他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气血也因此不好运行,

    他身上伤势严重,是会有影响,

    不过她一脸怀疑,看他:“殿下连华烈脂都敢抹胸口,还会受不住这点痛?”

    元璟澈似乎痛得说不出话,刚一张口,“呕,”他口中猛地涌出一口鲜血。

    厉云清看得一惊,忙去给他撤了身上银针,

    待银针撤去那一瞬,元璟澈痛楚面色一厉,猛地朝厉云清抓去,

    厉云清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一下就被制住了双手。

    厉云清被迫仰起头,脖颈被元璟澈紧紧掐住,她痛“唔,”一声,看元璟澈:“殿下,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元璟澈胸口的伤,让他近乎生死之间,

    他还敢强行自伤,骗她撤了针!

    元璟澈不置可否,只掐着手下滑嫩的脖颈,这肌肤滑嫩的可不像,是个这样长相粗浅的女子可以有。

    目光灼灼扫过这张脸,被雨水淋过,有些怪异,

    他快速擦去脸上伪装,露出一张极美的脸。

    他手下力道顿了下,这张脸他认识。

    “厉四小姐?”

    元璟澈曾到过丞相府,她们有过一面之缘,厉云清不觉得自己能辩解什么,艰难扯唇开口一笑:“不过一面之缘,殿下还记得,是臣女的荣幸。”

    元璟澈蹙眉看着分明被他掐在手里,随时可能丧命,却面前神色平静,无慌无惧的女子,

    不由想起曾经入厉相府的几次情形。

    曾经有一次被他们几位皇子撞上,那个分明相府嫡长女,却在相府夫人小姐都迎合讨好他们的时候,站在角落,充当隐形人,当奴婢站了一下午的厉云清,

    当时只觉那女子怯懦无比,若非记性好,观察力极强,都绝不会对这个只有一副好皮相的女子有什么印象。

    此刻,他却不得不赞一句:“四小姐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还记得曾经入相府拜访时,可瞧着厉四小姐乖巧听话的很,想不到本皇子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厉云清喉间难受,却微微扬唇:“殿下人前,也乖巧的很。”

    元璟澈脸色霎时难看,看着她的眼里充满了杀意:“所以咱们现在是什么?一只狼碰上一只小狐狸,你说,厉四小姐,一只狼和一只小狐狸在一起会做什么,”

    他力道一大,听她痛“唔”一声,他贴近她的脖颈,嗜血道:“狼会咬死它!”

    喉间力道加重,感觉到元璟澈嗜血的杀意,厉云清隐在袖口的手里微动,

    艰难开口道:“殿下就,这么,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

    元璟澈面色不变:“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看了不该看的就要死,救了谁都没用,顶多,我会为你多烧几张纸。”

    厉云清轻嘲:“呵,怎么殿下不是用祭石的吗?”

    “你说什么!”他脸色一沉,手下力道一岔,见状,她手下银针一亮,正要动作,外面传来一声轻嘲:“嗤,是谁在这里摆石祭拜,皇上早已对此下了必杀令,这宫里是谁不想活了!”

    两人统统一僵!

    厉云清扯唇:“看来殿下不光祭石,连纸都没机会给我烧了,咱们到底要一起死。”

    元璟澈厉喝:“闭嘴!”

    外面不断传来剑击在石上捣弄,还有脚踢石入湖之声,元璟澈脸色越来越沉,更隐约闪过一丝隐忍痛楚,

    厉云清看在眼里,略微复杂,她方才扶元璟澈来水榭的时候,就发现那地上有一堆祭石,

    而她也观察到元璟澈指间有些泥灰,就不难知道那摆祭石之人是谁。

    民间有习俗,在坟头摆石,可以挡邪祟亡灵,摆在死者丧生之地,也有聚魂祭拜之意,

    民间许多远方丧亲,找不到尸首的百姓,便会随地摆石聚魂,念死者名字,以作祭拜。

    对于堂堂皇子,岂可祭拜一介宫婢,不说皇上不悦,百官也会纷纷上谏,明芳当是那不便祭拜之人,

    尤其,十几年前,太后宫中有宫婢在宫角摆石祭拜先皇时期的倾华太子,之后没过多久,太后就无缘无故病重不起,甚至差点薨逝,皇上向来孝顺,知道此事后,龙颜大怒,杖杀了宫女,

    对于此祭拜之法也深恶痛绝,至此下了必杀令,要是此事闹出去,就算元璟澈是兰妃之子,怕也会惹上大祸!

    遥想当年,她也曾在沈氏眼皮底下,这样悄悄祭拜母亲。

    见他有些乱神,她手下一动,银针直刺入他掐着她脖颈的手!

    他蹙眉,不算太痛,手却骤然失力一瞬,让手下人脱了身。

    他却也顾不得收拾她,透过挡在他们面前的四扇屏,往水榭外小窗看去。

    十数道明光甲身影,在错杂枫树间格外抢眼,又看向水榭外沿一端的湖水,身形一动,便要过去,

    却被一只手按住受伤处的肩头,直接按回了椅子上。

    一次又一次被一个女人这样逾矩无礼,他怒视向面前厉云清:“你真想死不成!”

    厉云清冷道:“我看殿下真想死才对,离心脉不过数寸的伤口,

    此刻全然崩裂,好不容易止了血,殿下竟然要去下水,

    这是为了躲避追查,直接一了百了,畏罪自杀?”

    “都尉,前面是水榭处!”

    “过去搜!”

    “是!”(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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