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落。”
顾清辞又喊了一次。
栀落其实没有被她半魂所化的“江琉月”迷惑住，但这一刻却莫名不太想回应，没有告诉他现在情况尚可，她想听顾清辞再喊一声。
可这次顾清辞沉默许久，迟迟没有说话。
栀落微怔:“怎么了？”
顾清辞或许是察觉了她的故意取笑，再开口时，语气的温度比之前低了些许。
“快点。”
听着他有嗓音冷然而略带慌张的催促，栀落终是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她再抬眼转而望向“江琉月”时，眼中的盈盈笑意却一瞬间消失，变得冷漠无情。
“过去的最好就让它埋葬在过去，我走到现在的每一步，都是我所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我不掩饰我的野心，因为我知道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到更好的结果，我也绝不会让长辈的奉献、同伴的牺牲白白浪费——”
“你如果真的是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从不后悔？”
最为盛名的仙门学校，并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建造出来的，那是他们所有人共同的努力和梦想，不是她一个人就有权利轻言放弃。
只是世事难料，人生无常，太多往事不可追。
说好要一同走到最后的师兄师姐都食言了，只留她一个人成为最为孤高遥远的存在。
栀落话音落下的最后一秒，周身绽放出无数灵力又化作纯白晶莹的丝线，根根锋利如针，迅速冲过去杀伐果断地将“江疏月”掐灭。
仿佛是单薄的影像般，一碰就散成一层浅浅的黑烟，很快消失不见了，而栀落半魂的画面也回到了最开始播放过的片段。
也许察觉到有异动，整个槐树上的槐花忽然被风吹起，朵朵白色花苞飘扬起来，瞬间漫成一片无尽花海。
同时花苞中含着的声声哭喊比之前愈发强烈，满怀着哀泣和怨怒，裹挟在她周身。
“救救我！救救我！”
“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为什么不来帮帮我？你可以做到的，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那个魔鬼给吃了呜呜……”
不断重复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带着能够穿透灵体的震撼之力，尖刻凶厉到几乎要穿破耳膜。
栀落面无表情，掏出一对耳塞戴上，瞬间将周围过高分贝的声音隔避在外，她仿佛能看见张牙舞爪的魂影僵立在场。
半魂们:……
栀落想了想:“你们认识了望吗？”
一谈到这个名字，四周突然静了一静，随后此起彼伏地喊了起来。
“了望？了望？”
“好熟悉的名字。”
“了望是谁？谁？”
在一片迷茫的疑惑声中，她听见一个细小的声音，夹在这群张扬喧嚣的魂灵中弱弱地响起。
“栀、姐姐……”
她嗓音又低又哑，带着不自然的卡顿，可是栀落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是顾姿的声音。
被挤在魂灵堆后方，掩藏在重重遮挡下，顾姿的半魂所映照的画面却是漆黑一片，悄无声息。
稍一靠近栀落就听见了顾姿的声音，她似乎说话极为困难，每一次吐词都耗费了极大的力气，声音还闷闷的，像是在什么封闭的空间里。
不用栀落问，顾姿比她还先开口。
“栀姐姐，这是哪里呀？”
“这里、又黑又暗，好拥挤，我感觉我的脚踝都要碰到后背了。”
顾姿说完这话仿佛才意识到什么，停顿了许久，又僵硬地岔开话题，她的声音里难掩慌乱，却又带着一点说不出的难过。
“姐姐你在找了望？是、是那个和尚吗？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顾姿刚到这里不久，还没有在槐树的影响下丧失记忆神智错乱，她的记忆一清二楚。
“往西南方走大概十公里的位置，他一直停留在那里，我能感应的到。”
少女原本软甜的嗓音此刻在微微发颤。
“因为他身上，有我的血。”
说完这一句，顾姿顿了顿，她完全明白了现下的处境，却又不得不更加努力地掩藏下去。
顾姿在这不知道呆了多久，周围都是陌生又可怖的魂灵，浑身充斥着污浊又令人厌恶的气息，栀落是唯一能让她安心的存在。
“我想起来了。”
“他，他戳瞎了我的双眼，割断了我的舌头，又在哥哥的床下挖了个小坑，把我塞了进去。”
“里面很挤，感觉身体像是被迫缩在一个巴掌大的球里，这几天天气还很热，我想我没多久就要腐烂了，那样会变得臭臭的，到时候二蛋他们一定会嫌弃我，不过我恐怕也没法跟他们一起玩了。”
她不停地说着，慢慢才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地往回找补，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哭腔。
“可是栀姐姐，是他自己跑进来的，你别骂我，拜托也别告诉我哥哥。”
“我其实不痛的，真的不痛的……”
可已经太晚了，顾清辞在上方能够一清二楚地听见顾姿的话，每说一句，他眉目中凝着的寒意就更深重一分。
不知何时起，顾清辞周身萦绕着浓厚的魔气，蓄势待发，直冲苍穹。
随着眼中瞳孔变得愈发通红，杀意凛然彻骨，直接冲破他身上灵体的禁锢，禁制乍一解开，声浪滔天。
连遥远的池素茜等人都发现了这边的异状，瞪大了眼看着这一幕，浑黑的魔气萦绕成圆柱横亘于空，以城中的位置为中心朝外方扩散开来。
槐树下顾清辞的身体迅速抽条拉长，黑雾弥漫过后变得高大挺拔，红眸肃杀冷酷，黑发披散及腰，清峻俊秀的面容在森森魔气下，有种近妖的邪魅和诱惑。
魔尊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