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事态的发展皆是如裘世忠期望中那样,只是偶有夜神人静时,裘世忠会满头大汗的从床上惊醒,耳边环绕的是少年的轻笑,与头发断裂之音。

    “你明明死在里面的,寝殿周围有我的人把守,根本未看见有哪怕一只苍蝇能出去。大晷皇宫连烧三天三夜,等我再回去看时寝殿已烧成灰烬。”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重阳子抬头看着眼前给自己遮了阳的老人,“非晷赶尸者,身贵错笑谈。”

    裘世忠愣了愣,叹道:“是啊,精通道法的赶尸人,又怎会是拘于朝堂的众生之辈呢。”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劫缘,裘老爷子不必伤怀。”重阳子笑嘻嘻,转言客气打着官话朗朗道。

    “裘老爷子长孙器宇不凡,真真乃人中龙凤,在下为期折服,特愿竭尽所能替其解命格定乾坤,还请老爷子放心。”

    裘世忠心中再是怎么防备,听了重阳子夸自己掌上孙儿的套话也被哄得悠悠然了,只是“如此一来我裘家又欠你一笔了,真不知要如何还上。”

    “裘家从未欠我,欠朱谨孝的已经用两具全尸清了,如今重阳子亦是自愿。”

    重阳子心中想,我倒是想问你可否把你乖孙许给我,不过也只是在心中想了想没有说。

    笑话,此时说了,便是他裘世忠之前是多大的武将,在战场上练了多大的胆,现下要是厥过去了那岂不是惹了大祸了,他可不要惹这个麻烦。

    “只是有一点,还望裘老爷子还是不要将我的身世告知他人。”

    重阳子慢慢起身,他可不想让裘德安知道他喜欢上了一个他爷爷岁数的人。

    “好,你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这我自然是知道的。”裘世忠连连点头答应。

    夜间,裘德安父子三人看着国公爷满面笑容招待着重阳子,面面相觑,明明过午时还剑拔弩张的老爷子怎这么快就把气焰灭下去了。

    裘母打量着众人的脸色,笑呵呵的打着圆场。下午去伙房备菜回来后正好遇见刚从蓬县回来的大儿子以及和他同样一脸雾水的丈夫与二儿子。

    询问一番后才知道自己公公刚刚发疯一般的要拿剑把恩人给劈了,吓了一跳。自己暗暗埋怨是不是老是让父亲读书把老爷子逼疯了。

    裘德安看母亲自己又在多想,忙把人揽去冰室休息。

    裘母看着自己儿子面色红润不再像之前一样带着病弱的苍白,心中宽慰许多,脸上又带了笑。

    可是看着自己儿子愁眉不展心思挂念般连连看向前院的方向,也略微担心了起来。

    直到天边最后一丝余光都遮去,夜风带着凉意吹了起来,晚宴都热了两回,才有人来报前院的两位终于出来了。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来来重阳小友,你刚来我裘家怕是人都没认熟。这是我的儿子儿媳,这是德安的弟弟裘炎,今年刚满十四,他还有个妹妹叫灵芷,小孩子睡的早没能出来见你你不要见怪。”

    开国公热情满满的给重阳子一一介绍众人。

    裘肃勇看自己年迈的父亲如此殷勤对待着这位面上带笑的白衣少年,眼睛一跳一跳的。被自己夫人拽了拽衣袖连忙问了声好。

    重阳子坐在上位,像个长者般和蔼可亲的笑着,连连回礼问好,像在自己家一般好不自在。

    “阿晨,重阳小先生帮了你这么多,还不快敬一杯。”

    裘老爷子抬起手来指点江山,招来小厮给裘德安倒满酒杯。

    裘德安听了自己祖父的话,抬头凝视重阳子,眼中深邃情绪只有重阳子一人看得清,裘德安缓缓起身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眼睛紧盯着他,“小先生,我敬你。”

    重阳子眼神飘忽一瞬,转面和颜笑着回敬。

    敞开的远门内是灯火通明,举杯欢笑人影绰绰,晚风扑面花香隐隐,树丛间阵阵蝉鸣婉转鸟鸣悦耳,一片宁静祥和之景,让人不禁感叹安稳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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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处灯火通明的墙垣内,密树掩映,窗棂树影摇曳,鲛纱窗幔上照着一曼妙身影。

    “如何?”女子纤纤玉指拔下固在青螺发髻上的金凤镶红宝石发钗,搁到黄梨木梳妆台上。

    身后黑衣人将这几日手下暗中探查的消息一一汇报。

    赵姝芊听着自己的暗卫汇报的内容,渐渐握紧粉嫩的拳头,“哦?将军对他体贴入微,裘家亦是热情款待对他礼貌有加,呵,好一副其乐融融之意啊。”

    “公主,不可再等了,我的卦象上显示,重阳子这人留的越久对公主的危害越大。公主留他这几日性命已是慈悲善良了,万万不可留着他到给将军全全医治之后。”

    公主身旁站着一个宫女打扮的妇人,恭敬施礼道。

    “且不说他若真有一番神通,会发现你我之事。公主凤体尊贵,将军尚公主后定会得公主凤气相护,不用那赶尸人也定是没有损碍。”

    “你我之事?你与本宫能有什么事?”赵姝芊偏了偏头抬起精美凤目扫了那妇人一眼。

    那妇人身子抖了抖,又强行镇定自己郑重回道,“回公主,奴家记错了。”

    黑衣人低头不敢言语。

    赵姝芊食指轻叩桌面,一下、两下、三下……

    当暗卫在心中正好默数到第五十下时,声音停止,女子甜润的声音响起,“罢了,明日抽个功夫吧,以后本宫不想听到你再来报重阳子的消息了。”

    黑衣人俯首称是。

    “本宫知晓裘家鹰卫武艺高强,想在他们手里夺人命难于登天。但本宫也不是养你们吃闲饭的,若是明天过后重阳子还活着,你们便替他抵命吧。”

    黑衣人额头滚落豆大汗珠,跪地领命。

    赵姝芊冷冷一笑,眼中笑意不达眼底,理了理如瀑一般乌黑散落的秀发,软糯的嗓音轻轻命令着:“好了,本宫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

    裘德安早早起床,跑到重阳子所住的别院内,像只忠心的护犬一般守在重阳子的屋门前。

    昨晚他答应了重阳子逛京城的,虽然自己自幼习武也没怎么出来玩耍过,可是京中的早市他还是想到重阳子见识见识的。

    这边魁梧的将军正在蹲在地上犹豫着何时敲门,那边重阳子已起床梳洗完毕拉开了屋门。

    重阳子今天换下了平日里穿的白衣,穿了一身冰蓝丝绸雪白滚边衣袍,玉带系住细腰。少年秀净挺立,姿态闲雅,打眼一看不知是谁家的小公子。

    重阳子短发又软又亮在空中随意飘舞,抬起明亮清澈的眸子冲迎面而来的裘德安粲然一笑。

    裘德安心脏乱了几拍,连呼吸都变了热度,他毫无掩饰的看着重阳子,快步走上去紧紧抱住他在他脸颊上轻轻蹭了一蹭,“小先生莫要勾我。”惹来重阳子一阵轻笑。

    两人毫不避讳的牵着手出了院子,走在雕花浮绘的廊道上,晨光微量,鸟语花香,一片岁月静好。

    “啊,大哥。”裘炎在院里坐着,怀里抱着个女娃娃。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大哥与人交握的手,又看向手的主人重阳子。

    裘炎连忙起身恭敬道:“重阳先生晨安。”

    “安。”重阳子笑嘻嘻回礼。

    “大哥!大哥!”

    裘炎怀里的女娃娃两只小手在空中扑腾着,急不可耐的向裘德安的方向挣着。

    裘德安从裘炎怀中把软糯糯的小娃娃接了过来抛了抛,“灵芷这么早就起了呀。”

    “可不是,刚过寅时便起了,闹得母亲都没法睡觉,可怜弟弟我刚下了武场就立刻接了这么个小磨人精来。”

    “少跟我喊冤,当初你闹觉的时候母亲也是把你塞给我的。”裘德安嘴角轻轻一挑刺挠裘炎。

    裘炎被堵得一愣,无语片刻,默默尴尬看向一旁正在哄逗裘灵芷的重阳子。

    俊俏少年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连眼角眉梢都不可抑制的流露出笑意。看的裘炎脸上一热连忙低头。

    “嘻嘻,漂亮小哥哥。”

    裘灵芷此话一处,裘炎冷汗聚下。

    昨日祖父刚刚嘱咐过重阳子便是看着容貌再小,资质实力也都是祖父自己所自愧不如的,绝不可按普通论辈有什么亲昵称呼,见到后定要恭敬叫人家一声小先生的。

    裘炎连忙阻止,“小芷不可无礼,你要叫先生。”

    “哦,小先生真漂亮。”

    ……

    你就非要夸一个男人漂亮吗我的亲妹?

    裘炎小心翼翼抬眼打量重阳子的表情,看他脸上并无不悦之色,心里缓缓舒了口气。

    “呀,哪里的小姑娘嘴这么甜。”重阳子温润笑着,手轻轻捏了捏裘灵芷嘴角旁肉嘟嘟的小脸蛋,逗得裘灵芷咯咯直笑,伸出小手好奇的去够重阳子那和他一般短的头发。

    裘德安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笑,看着重阳子的目光柔和宠溺。

    裘炎站在一旁不知道为什么仿佛看到了自己大哥与未来大嫂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景象,他甩了甩头的功夫,裘德安向他叮嘱道。

    “我带重阳小先生去京中早市逛逛,你跟母亲说不必给我们准备早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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