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没有必要,蝼蚁苟蝇不足为虑。”虞雍重新坐下,神色也不怎严肃,声音甚至还有一丝轻快,“更何况我们的皇字和当今天子的皇可不是一笔写出来的。”

    虞雍的母亲是景宗的妹妹,靳嘉的母亲是也是景宗手足的爱女,他们辈分确实不低,也的的确确各个属于近枝皇亲之后,却与和景宗只有名义父子关系的当今天子隔着一层。

    “那你何苦要有此一举?”靳嘉大为不解,“施庭在青州府名声并不好,你我都是知道的,他治下州府军军纪散漫多有事端,前些年我爹在青州任职时最是烦心给他的破事善后,你明明都知道为何还招惹?欠他的人情哪是好还的?”

    虞雍却只是置之一笑,仰靠椅背轻声道:“他若是治下严正有方,我许还不用他帮忙。”

    靳嘉从来说不过表弟,担心也是无用,只好换过话语来:“好,这件事我不管了,但云山兄怎么招你惹你了?他是官家看中的能吏,此次外任虽是远调,却也是圣上亲自选的地方,我看他回朝后必得重用。就算不为这个,他个性能力都是同辈里一等一的好,我不信你看不出,为什么非要和他过不去?”

    听到卓思衡的名字,虞雍半闭养身的眼睛豁然睁开,半晌后说道:“我和他脾气不是很对付,天生合不来。”

    靳嘉都要被气笑了,他自诩好脾气,可偏偏拿这个表弟没有办法,只好搬出杀手锏来:“你和人家哥哥不对付,可咱们妹妹和人家妹妹关系好得很,到时候你要是闹得僵了影响阿芙,我第一个找你算账。”他天性恬淡折中,放出的狠话其实没有什么魄力,但还是决定说出来。

    许是提到妹妹的缘故,虞雍眼中的戾气似乎是悄无声息的消散了,靳嘉看在眼里,心中也略略放心,他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然而其实表弟在军中混迹,脾气若不是这般,也不能从十四岁起便摸爬滚打至此位置,倒也不是非要转他性子,只是凡事多少留点余裕,但愿他是真的听了进去。

    白日行舟江上,自有春风相助,卓家兄妹五日便抵达江南府地界,离建业城还有十几里水路要走,天空忽下起雨来,细细蒙蒙缠缠绕绕,慈衡第一次见这样不清不楚的大雨,不见雨珠只仿佛天地间连了万千丝线,密密织开一张水雾氤氲的春时之网,把他们捕获进去。

    她不肯去舱里躲雨,非要站在外面,卓思衡只能跟船家要了套蓑衣雨笠给妹妹穿戴整齐,两人一个坐在篷底一个站在船头,随着稳稳当当的舟船,经过青烟飘雾的柳滩,进入建业城北的吴都门。

    帝京汇集天下富丽繁盛,然而建业亦是不让,民物康阜只观水运码头周遭的楼阙好屋便知一二,到处行人像是早已习惯这细柔不沾衣的春雨,来去自如也不遮盖,别说慈衡看得呆住,就连卓思衡也深觉天下之大,竟有如此细腻精致又热闹繁华的好去处。

    待到船只靠岸,两脚踏上青砖地面,仍有不真实的感觉,卓思衡回身安排人去送行箱到官驿,再一转身,忽被一个身影挡住前路。

    “表哥!我终于又见到你啦!”

    范希亮双目含泪,却是笑容盈风,欢欣的语调好像比江南的细雨更轻飏若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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