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说呀,从小我就有一个梦想——要在那边的山谷下建一座很大很大的村子。然后把我的弟弟,斑的弟弟,还有大家全部放进去保护起来。村子里的人都是朋友,不必顾虑各自的身份,敞开心扉的说话。再也不用欺骗,坑害,搏杀……对不起,不应该和你讲这个。”

    柱间面带愧色向十六夜道歉。他不想把太过血腥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本来忍者的形象就够糟糕了。他不敢赌十六夜心目中对忍者的看法。可出乎意料的是,十六夜居然十分体贴的理解了。

    “没关系。世道艰难,大家都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那也不是人们互相残杀的理由啊。有很多人死了,还有手无寸铁的平民,小孩子早早逝去。”

    柱间弓起腿,把脸埋进双臂之中。一直柔顺的垂在背后的长发披泻而下,将他包裹起来。

    弓腿曲身抱,利用外物遮挡自己,这都是心理学上受过创伤的人的应激表现。

    前世的经验让十六夜保持冷静,解析出柱间的肢体语言。

    他所说的和他心中所想的确如出一辙,他没有骗人。

    也正因为如此,由别人嘴里说出的轻飘飘的大道理在他谈起就显得特别诚恳。

    因为他的确经历了生活的磨难,没有被它击垮,而是坚强的站了起来,努力的燃烧自己,把希望带给其他被痛苦折磨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总是要吃些亏的。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总能如此乐观的看待一切?明明有着举世无双的强大力量,性格忠厚温和,言行一致,包容正义。就算是前世,这样的品格也是凤毛麟角。

    按照柱间那高尚无私连自己都能奉献的道德标准,她从基底上就是个坏人了——明知道将资本和武力联合在一起会导致怎样的后果,却还是坚持走下去。也正因为这样冷酷的心性,才能承载死神面具的封印吧。

    而柱间,十六夜在他身上找不出一丝一毫的阴暗气息。负面的力量在他身边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限制。这个世界第一次将温暖的一面展现出来,暖和得让她不想动弹。即便柱间在悄悄地移着凳子靠近,也不愿意再躲开。

    他把身子向十六夜那边挪了挪,她没有和以前一样躲开。这个小发现让他心花怒放。

    两个人靠得很近,略微侧身就能碰到彼此的手臂。

    柱间满足的停下了移动,坐在十六夜身边,闻着她头发上的香气,舒服的伸直了双腿。

    如果再继续靠近,他怕十六夜会不高兴的甩袖离开。侧身望去,十六夜专注的仰望着天幕中残缺的明月,纤细洁白的脖颈向后弯曲,呈现出脆弱又美好的弧度。

    他舔了舔后槽牙,只觉得有点发痒。气氛太美好,他也想一直沉浸其中。可有些话不吐不快。就像健太叔说得一样,他不能骗她,也不想骗她。

    十六夜把他想得太好了。其实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忍者。而忍者,是灾祸的象征。

    “我杀了很多人。”他突兀的开口。

    十六夜赏月的心思被打断,疑惑的看向他。

    “很多,很多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如果觉得难受,其实可以不必……”

    十六夜抬起手,下意识想打断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这可能是柱间的伤疤。

    身体上的伤口愈合了,但留在心里的只会转化为疤痕,永远的刻在血淋淋的良心上。而柱间正是一个忍界少见的道德感极高的人。她不希望这样的人饱受良心的折磨。

    为什么作恶多端的人都活得痛快潇洒,凭什么他就得良心不安。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不,我一定得说。你得了解我是怎样的一个人。”柱间握住她的手。手和她的人一样纤细,坚硬的骨头藏在凉凉的皮肤之下,触手柔软滑腻。

    十六夜的骨架不大,看着比一般女性要高出不少,平时的姿态也矜持端正。真的触碰到了,反而更加柔和。

    柱间把玩着她的手,将五指一一顺开,平摊在自己粗糙的手掌中。

    “我是千手,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千手。忍者,整天打打杀杀,粗鲁不堪。也没多少文化,字认得几个,但也只认得字。讲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哄人开心。”

    “但是你很好,非常好。抱歉,我不太会说话。”

    “嗯。”

    十六夜低着头应了一声。她有点难过,不想接下这句名不副实的夸赞。

    “我杀人。杀敌人,杀雇主,有时候还杀了自己人。”

    “不可能!你不是那种人!”十六夜脱口而出。

    柱间苦笑着换成右手拉住她,左手绕到身后轻轻拍打肩背,安抚她受惊的神经。

    “虽然但是,我的忍术还是挺厉害的,范围也很大。以前控制得不好的时候,误伤在所难免。”

    原来是这样。

    十六夜舒了口气,嗔怪道:“吓我一跳。”

    “抱歉,抱歉。是我不好。”

    柱间诚心诚意的道着歉,保持着姿势没动,继续往下说。

    “我为了家族而战,为了家人而战,为了自己战斗。得到了一些虚名,也得到了一些实际上的好处。近些年,有好事的人给我安了个‘忍者之神’的名头。哈哈!”

    柱间自嘲的笑着,握住十六夜的右手情不自禁的收紧。

    “如果我是忍者的神,那为什么他们都不听我的停手不打了呢。”

    他用的力气不大,习惯性的在控制力度。弄疼十六夜的是他掌心里的茧。干燥粗糙,还有裂痕,蹭着发痒,用力膈着疼。

    “这不是你的错。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

    她抬起左手,轻轻盖住柱间的右手,诚恳的安慰道:“人在经受苦难的时候,往往没有足够的理智。没有你,他们也会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泥塑雕像上。而你恰好满足了他们最好的向往,强大,宽厚,仁慈,无往不利。不是因为你这样,他们称赞你。而是因为他们希望自己变成这样,所以才称赞你。”

    真话虽然难听,但是如果能让他少吃亏一些就好了。

    柱间感受着手心手背同时压下的柔软触感,耳边是温柔的女声劝慰,从内到外的被熨帖得舒舒服服。

    他低声笑道:“感觉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呢。再继续抱怨下去,就很对不起你了。”

    “怎么就对不起我了?”

    “明明十六夜过得比我更辛苦,我比你好多了,却还在寻求你的安慰。真不像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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