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十里亭,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在此歇脚。为首之人平平无奇的容貌下,一双浅淡眸子熠熠生辉。

    此时距上元佳节已过去半年有余。离京时尚有积雪未化,如今树茂花丰,半年间兜兜转转,就连冯年年的家书都没收到几封。

    思念早已入骨,秦骁同众人说了一声先行一步城内见,就匆匆奔向城门。

    身在马背,心却早已飞到了爱人的身边。家书里冯年年什么都说,却总是很少提及她自己。秦骁想知道这么久了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忆及上元节后自己收到义庆王傅英明的传信之时,他刚好要出城。老王爷知道自家府外时刻有人盯着,信中就约了见面地点在风雪楼内一栋独立的小楼内。

    秦骁刚到风雪楼没一会儿,老王爷就到了,与他同行的是冯年年的二舅舅傅仲武。他向二人恭恭敬敬的行了晚辈礼,口称“外祖父、二舅舅”,依旧没换来对方的好脸色。

    秦骁苦笑,毕竟自己在落魄之时娶了对方的宝贝,虽然当初自己被逼,然而如今早已甘之如饴。所以老王爷想发发脾气,他当然要受着。

    端茶递水好一会儿,义庆王老王爷依旧看着秦骁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还是傅仲武开口道:“你坐下,这些事不用你,今日见面虽仓促,但确实有必要。”

    “二舅舅请说。”秦骁恭敬抬首。

    傅仲武看了老王爷一眼,见对方颔首,便道:“三个问题,你想好了做答。”

    “必当如实相告。”秦骁郑重道。

    “一是,我们已知当初是年年逼你提亲,那么如今,你是何态度?”

    “当初虽有无奈,也确实是做事需要钱财,才娶了年年。”秦骁顿了顿,却眼见着傅英明的脸色黑如锅底,赶紧接着道:“但我与年年先婚后爱,情投意合,待局面稳定,我定三书六礼风风光光的重新求娶,定不让年年受委屈。”

    傅英明脸色这才缓和。傅仲武想来对这个答案也是满意的。

    “二是,当年的事,你我都清楚内情,但事情过去已久,你想要为母报仇,当知前路艰险,可有考虑年年也要同你颠沛流离?”

    这个问题不可谓不尖锐。

    秦骁毫不迟疑,答道:“年年说,既是夫妻,定当同进退,共荣辱。”

    于是傅英明刚缓和的脸色再次黑了。

    “但我所作之事干系过重,我不愿她随我在外奔波,原打算送她去北荒,那边现在已经尽数受我掌控,只是如今背靠王府,晚辈恳请外祖父,让年年就住在京城吧,有义庆王府护着,我在外做事也安心。”

    一席话说的恳切又真诚,傅仲武点点头,旁边傅英明却说:

    “年年是我的外孙女,我当然全力护着,有我和她舅舅、哥哥们在,谁也欺负不了她去,只要她想,没有她欺负不了的人!”

    秦骁看着头发花白却依旧精神矍铄的这位老人,真正从心底产生了一种被称为孺慕之情的情感。

    “三是,你要做的到底是平反,还是反。如果这事一直不成,你要一直做下去么?”傅仲武接着问出了这最后一个问题。

    他不怀疑秦骁对年年的真心,只是这真心之下,义庆王府不能允许自家女孩儿一直要跟着这样一个人担惊受怕。他们要一个承诺。

    “我要反。没有万全的准备我必不会轻举妄动。只是我请求义庆王府独善其身,不要帮我。”

    秦骁盯着老义庆王,认真道:“外祖父,我知傅家人脾性,只是这一次我更希望您护住年年就好,当年之事您甚至对吾母族有恩,晚辈铭感于心,现在做的这事,还望您独善其身。”

    “年年是我外孙女,只要你不负她,我自当你是自家孩子。所以以后这种话,老头子我不想听第二次。能力范围内的我会帮你,你的能力当年我就清楚,所以,全力以赴即可。现在这皇室,呵呵,反了也好。”傅英明语气平淡,仿佛自己说的只是一句“今天天气很好”。

    “五年,五年之内要么成事,要么就是我能力不足认了自己不行,做好善后就安心同年年过日子。”秦骁没再多说什么,只给自己定下一个五年之期。

    傅英明离去之前,背对着秦骁,停住脚步说了一句:“为了年年,你不能失败。”

    这句话重逾千钧,沉沉压在秦骁的肩头。

    再回神已经到了京城城墙下,气势恢宏的城门下有商队有旅人有官员,热闹非凡。

    秦骁随着人流进城,直奔义庆王府而去。

    到了府门口,守门家丁并未拦他,只一叠声的向内传报:“姑爷回家啦!”

    待秦骁走到内外院之间的垂花门,就见里面奔出一身量高挑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把园艺剪,两边袖子高高扎起,想是刚才正在修剪花草。

    秦骁将女子抱个满怀,这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儿啊!

    冯年年眼眶红红,嘴里不住的念叨:“这几天就盼着呢,想是该到了该到了,结果今日才到。”

    越念声音越哽咽,秦骁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结果下一瞬冯年年就抬头:“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们家!”然后风风火火拆了袖子上的绑带,扔了剪刀,招呼一声就跟秦骁出府同骑而去。

    按冯年年指的路行至目的地,只见眼前这座院子看起来不太起眼,但却离义庆王府并不远,依旧处于这座都城中心位置。

    冯年年说这是个难得的五进院落,以后义庆王府的亲人们过来小住也不会太挤,而且离王府近,串门子也方便。

    冯年年还说这宅子得来不易,要不是傅弘文一直盯着,保不齐就被别人先下手为强了。

    据说是某显贵用来养外室的,放在眼皮子底下,正房太太反而因灯下黑而没能察觉,至于是怎么暴露的,冯年年觉得跟自家几位哥哥脱不了干系。

    看着粉刷一新的气派大门和院墙,大门上的铜钉都闪闪发亮,抬首看匾额上颇有气势的“秦府”二字,秦骁的心一下子就像被浸在温水里,暖暖的,柔柔的,这是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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