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心面前,不会有人觉得自己有错。

    他们只会怨恨自己倒霉,犯罪行为不严谨,留下关键性证据,成为了公权力的靶子。

    表面上对她软磨硬泡,内心无比憎恶。

    宋轻沉心知肚明,她抬头,目光缓慢地在在场每个人脸上扫过去,他们仿佛各有苦衷,一个个面露疑色,仿佛她在咄咄逼人。

    她的父亲明明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偶尔还说着含糊不清的胡话。

    “要不,”短暂的沉默后,蒋乔的父亲开口,“我们多赔点钱,拘留就算了吧,孩子才刚上高中,要是留了案底,以后可怎么办。”

    “宋同学,你也是同学,你舍得看你的同学因此被毁掉一辈子吗?”

    宋轻沉抬眼,眼珠上挑,又垂下去,盯着白晃晃的桌面。

    “李春雨,”她没有正面回答蒋乔父亲的问题,而是当场问,“你明明知道,我父亲晚、晚上过去,会触电。为什么还要,让人拆掉围挡?”

    “我查过了,那个电厂,前段时间还有、路人触电事件。”

    “所以才,装上了围挡。”

    在场所有人都噤声。

    最后也是魏叔站出来,对所有人说。“这件事情你们还能私下商量,受害人要是不追究,可以不以犯法处理。”

    “若是追究责任,那我们还是公事公办,该拘留的拘留,该承担责任的承担责任。”

    从警局出来时,屋外一派阴暗,云层极低,层层叠叠的压在上空,让人喘不过来气,每当蒸笼雨季,总要连阴几天。

    不知是否天上住了人,在可怜谁。

    人流陆续从警局出来,各个面色灰败。

    蒋乔和她的父母跟在她身后,母亲在抹眼泪,父亲也不好看,行李的轮轴磨蹭在地面上,刺啦作响。

    路过宋轻沉时,人到中年的母亲忽而拉住宋轻沉的手臂,对着她狠狠鞠躬,“蒋乔在学校里面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替她道歉。”

    “求求你了,真的不能给她留下案底。”

    “她才多大,她还没有成年啊,你也还没有成年,你就这么忍心看着你的同班同学因为这件事影响她的以后吗?”

    “只要你肯撤诉,赔款的事情我们还可以商量。”

    “你要是同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去……”

    宋轻沉站立不动,她缓缓抬眼,“十万块,你们准备,好了吗?”

    蒋乔的父亲脸色微变,“小姑娘年级轻轻的,脑子里只剩下钱吗?”

    宋轻沉垂下眼皮,盯着自己的鞋面,没有再纠缠的意思,“没有人想受,无妄之灾。”

    “这不是恩赐,而是,弥补损失。”

    她清醒,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成人,不轻易宽恕,她的父亲出事前亦无人怜悯。

    蒋乔跟在父母身边,忽而问,“无论如何,你都不肯放过我吗?”

    宋轻沉定定地看她,“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不肯放过我呢?”

    谈无可谈,无需再谈。

    蒋乔跟着父母离开警局之后,宋轻沉始终在发呆,目光盯着警局大门之外的车来车往,第一次感觉到这样强烈的厌弃,厌弃别人,也厌弃自己。

    周池妄跟在宋轻沉身后,眯起眼睛,冷不丁的说。

    “别想太多。”

    “你没有错。”

    像是揣测到了她的想法。

    宋轻沉抬头,视线中晃过一个人影。

    他蓝白色的校服短袖,肩线被板直的撑起,腰腹部分松松垮垮。

    往外走,那里在灌风。

    顺着不锈钢推拉大门,隐约能看到乔叔开着车,等在门口。

    宋轻沉忽而想到什么,往前几步,跟上他的脚步,“是、是我父亲授权,让你代理监护人职责?”

    周池妄不动声色地睨她一眼,露出一个“你说呢”的表情。

    宋轻沉欲言又止。

    最后她抓抓自己的头发,又扯着前面人的衣角,恍然明了。

    “你、你果然在撒谎。”

    “还,占我便宜。”

    什么监护人不监护人,想一想就知道,她爸怎么会真的找什么代理监护人。

    这一次,周池妄没有否认,单只胳膊支在后车门顶,长腿交错,慵懒的半倚靠,还漫不经心的学她说话,“那,随时报警。”

    有点气。

    气他乱来,也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戳穿他,白白让他顶着一个虚假的名头在里面旁听一早晨。

    她跟在周池妄后面,一同上车。

    在他开口之前说话,“我跟你一起、回学校。”

    周池妄瞥她。

    她岿然不动,整个人靠在背椅上,“我爸危险期也快过了,今天先、收拾东西。”

    “还有,”说话时,又换成了恶狠狠的神情,“监督你。”

    “好学生,不能逃课。”

    周池妄冷睨她,“怕你哭得难看。”

    “我才没有哭。”

    宋轻沉半咬下唇,“已经哭够了。”

    乔叔坐在前排,听着背后两个人的对话,熟练的启动车子。

    “那先往学校走?”

    身边,少女的面色依旧毫无血色,唇角干裂,牙关半咬下唇,头发又长了一些,快长到肩头。

    瘦弱的肩头隐隐在颤,只是少女努力克制。

    周池妄收敛目光,懒靠在车后座,闭目养神。

    “回学校。”

    宋轻沉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学校。

    她刚一回去,就被老杨叫去了办公室,絮絮叨叨的聊了小半节课。

    她权当耳旁风,听不进去。

    老杨亲自道歉,又关切的问,“你爸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宋轻沉回,“目前还、还不能下地。”

    老杨露出怜惜的神色,“好好照顾着点,总会过去的。”

    宋轻沉慢慢应声。

    很快,老杨占用晚自习的时间,召开紧急班会通报情况。

    法律途径暂且不管,蒋乔和李春雨两个人被学校记了大过,并要求两个人周一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检讨书。

    宋轻沉提前返校,她早早地到了操场,踩着假草地上湿润的雨水溜圈,手里捧着一个小本,眼睛一刻也不离开。

    五班位于高二年级偏左的位置,一大半的学生都会经过他们。

    宋轻沉站在原地,等过了一茬又一茬的人,偶一抬头,各个班级的学生列队站好,操场的音乐响起来,姜彻和他的五人组才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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