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不同意!”

    林氏声音沙哑,从马车内跌下来。

    言川来不急扶起她,她便踉跄着从雪地里爬起来,满身狼狈。

    三天三夜骏马疾驰,林氏一双腿早已被磨烂。在城门口林氏从马背上跌落,才肯坐上马车。

    “我不同意。”林氏面色坚定。

    “婚姻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同意。你们不能成婚!”林氏声音哽咽,这三天,声音都哭到沙哑。

    三天三夜不曾合眼,沿途在每个驿站换马,才匆匆赶过来。

    身心俱疲,可她不敢闭眼。

    她怕错过儿子的最后一面。

    苏姑娘转头看着她,眼眶渐红,她抱着言朗的灵位身子都在抖。

    “傻姑娘,你怎么这么傻。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朗儿他绝不会愿意你这样做的!”林氏上前抱住她。

    苏姑娘终是忍不住,与她一起落泪。

    “他出城门前,穿着铠甲,与我早已拜过天地。只等回来拜父母,我们只等最后一拜了。”

    “所有父老乡亲都是见证。”

    当初她拉着言朗的袖子,不许言朗出城门。

    言朗不愿伤她,便笑着答应了。

    满眼宠溺,以及那句:“若我未归,不要等我。”或许,他出门时就知道,自己回不来了。

    兵临城下,门外敌军数万,她和言朗在一道薄弱的城门后,两人上拜天地,夫妻对拜。

    在那皑皑白雪里,他们早已成婚。

    天地为证。

    林氏听得此话,愣愣的看着她。

    心疼儿子,也心疼她。

    “不算,不算的。你怎么这么傻……朗儿不愿意你这样的。我也不愿……”她最懂自己的儿子,瞧见苏姑娘头上廉价的木簪,便知是自己儿子亲手所做。

    当年儿子还小,他整日做木活儿,他还笑着说,将来娶媳妇儿了,要亲手给她做个木簪。

    簪子上要刻朗字。

    她是朗儿,真心喜欢的姑娘。

    她怎么能害她。

    苏姑娘却是笑着将她推上灵堂,灵堂上有两个位置。

    言汉生眼眶红肿,手掌颤抖,一夕之间好似老了无数岁。

    苏姑娘推着两人坐上去,抱着言朗的灵位,刺眼的丧幡中,她穿着一身红色长裙。

    “这凤冠霞帔,还有喜服,是我与朗哥早已备好的。原定年后回来订婚,却不想,提前就用上了。”苏姑娘红着眼眶,将灵位抱在怀中,对着两人重重的磕头。

    阿月深吸了口气,端着托盘强撑着脸蹲在她身前。

    苏姑娘朝着她点了点头,随即端起茶水唤道:“爹……”

    “娘,喝茶。”

    林氏一听,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看着这杯茶,哭的泣不成声。

    言汉生老泪纵横。

    他们盼了许久的媳妇茶,可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啊。

    棺木就在灵堂中央,林氏不愿喝这杯茶,可苏姑娘哀哀的祈求她。

    “娘,此生不做言家媳,苏苏也只能青灯古佛常相伴了。”苏苏红着眼睛说道。

    遇上这样一个男人,天下所有人都再入不了她的眼。

    她的心里也再装不下别人。

    她永远记得那个男人,带着她在草原上驰骋,永远记得他以万夫莫开的姿势,挡在芸芸众生面前。

    “娘,喝下这杯茶好吗?苏苏求您。”苏苏跪在她面前磕头。

    林氏擦了把泪:“我也是做娘的,我不能害你。你也是爹娘的心肝宝贝,我的朗儿没有福气,不能娶你这么好的姑娘。你……”林氏哽咽的说不出话。

    苏苏是个好孩子,她怎么能害苏苏。

    这丫头亦是苏家独女,苏家这一脉怎能从她手上断绝。

    “朗儿能遇见你,朗儿已经很幸运了。我了解朗儿,他不会想要这样的。”林氏心痛的几乎要麻木,可她依然不愿祸害别人的姑娘。

    “苏苏,你若愿意,娘收你为义女可好?”与朗儿成婚,等于结阴,她一个姑娘家还怎么嫁人?

    苏苏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眼灵位,嘴角抿出一丝笑意:“娘,您成全苏苏吧。苏苏其实……早已备下另一口薄棺,原本准备与朗哥同棺。”

    林氏面色一变。

    果然,灵堂的角落,还停留着一口棺材。

    林氏呼吸急促,死死的攥着苏苏的手腕:“苏苏!”林氏当真是吓得肝胆欲裂。

    她竟是要与朗儿共死。

    “娘,他走前对苏苏说,要苏苏替他照顾双亲。现在苏苏才明白,他怕苏苏想不开……他早就知道自己有去无回。”苏苏含着眼泪,凄凉的看着林氏。

    重新端起那杯茶:“娘,请喝茶。”

    “爹,请喝茶。”苏苏声音颤抖,哭着看向林氏。

    林氏和言汉生对视一眼,两人双手颤抖的接过这杯茶,这杯茶真苦啊。

    心里都苦涩极了。

    “朗哥,我终于成为你的媳妇啦。”苏苏抱着灵位低声呢喃。

    阿月轻轻上前扶起她,苏苏轻喊了一声:“嫂子。”

    阿月颔首,苏苏面容憔悴,不知几日未睡。

    眼睛里血丝一片。

    “大哥。”

    苏苏喊了一声言川。

    言川依然穿着一身官服,刚下朝回来便听得此消息,衣裳都没换。

    官帽已经不知落在何处,总是打理的一丝不苟的男人,此刻尽显狼狈。

    官服上满是褶皱,鬓间长发隐隐散开。

    他扶着棺椁,五指收紧,指节都隐隐泛白。

    他想要推开棺木,可他害怕看到弟弟的模样。

    他想看,又害怕看到他。

    言川一路上从未落泪,可谁都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他是长子,曾经父亲老实憨厚的过头,在爹娘面前唯唯诺诺不敢吭声。

    母亲不得父亲帮助,不愿忤逆父亲,不敢挺起胸膛护孩子。

    他就像半个爹,护着弟弟妹妹让他们长大。

    他们三兄弟和穗穗,比起父母感情更加深厚。

    可如今,二弟没有了。

    言明跪在灵堂前:“二哥,二哥……你回来呀,你说过要回来保护我们的。”

    “你还说将来穗穗嫁人了,让夫家不敢欺负穗穗。你还没有实现诺言,你食言了。二哥,你回来啊……”

    “二哥,我们什么都不要了,呜呜呜呜,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回来啊。”

    所有人,泣不成声。


章节报错(免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