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霄将消息瞒的很紧。

    他严格管控流民进入京城,也不许外人在穗穗面前多嘴。

    一直瞒到穗穗怀孕八个月,京城上空突然被一股力量撕裂。

    那道力量强悍又嗜血,一掌便撕裂了此处空间。

    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让众人尖叫恐惧,那一夜的血色几乎染红了天空。

    最终傅九霄出手,才将那荒芜异兽处死。

    京城内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处在恐惧之中。

    他回来时,穗穗极其沉默。

    她沉默的没说一句话,只细细的擦拭傅九霄眉眼的血迹。

    “你为什么不问我?”傅九霄害怕她的沉默。

    “你瞒着我,自有你的道理,不是吗?况且,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穗穗似乎眉眼很柔和,她好似料到了一切。

    她越是如此,傅九霄的心头越发沉重。

    近乎沉到了谷底。

    她什么都知道。

    三界大乱,邪祟现身,她什么都知道。

    她是创世神,这个世界是她一手建立,她怎么会不知呢?

    一丝一毫的异样,她都了如指掌。

    结界破碎,她怎会不知?

    “穗穗……”傅九霄深深的吸了口气,只将穗穗抱在怀中,面上一片凝重。

    他这半年几乎不处理任何国事,一日一日伴在穗穗身边,一刻都不愿意离开。

    朝臣弹劾,朝臣求到穗穗名下,穗穗都只笑而不语,并未劝他。

    怀孕八个月的穗穗,肚子大的惊人。

    可她的小脸反倒更小了,几乎只有巴掌大。

    让人见了便觉心惊。

    傅九霄明白,是因为失去味觉,她吃不出任何味道,食欲减退的厉害。

    他几乎要哄着才能吃下半碗饭。

    怀孕七个月时,穗穗失去了嗅觉。

    傅九霄知晓时,如坠地狱。

    他从不信神佛,可自从那日起,他求遍了漫天神佛,希望他们能保佑穗穗。

    直到今日,他站在桃林,轻声唤着穗穗。

    声音由轻到重,穗穗才隐约听得几分,转过身来看着他。

    一脸迷茫的看着他:“怎么了?”

    傅九霄心中苦涩,面上不减分毫:“平安进宫了,给孩子做了几件衣裳。在前殿等你……”

    穗穗眼睛一亮:“真的?平安许久不曾进宫见我,我好想她。”穗穗提着裙摆就想跑。

    傅九霄急忙制止她。

    “又忘了肚子里的孩子啦……不急的,平安在等你。”傅九霄牵着她,与她十指相扣,一路牵着她去了前殿。

    平安这段时日丰腴了许多,可见在周家日子过的极好。

    曾经眉宇间的郁气,都散开了不少,变得开朗。

    “姐姐……”平安见了礼。

    “姐姐,呐,这是我给两个孩子做的衣裳。姐姐可不要嫌弃……”平安笑眯眯的看着她,她看向穗穗的眼神,比看向周翎更专注。

    周翎还时常吃醋呢。

    穗穗迷茫的看着她,眨巴眨巴眸子。

    傅九霄眼眸一深,站在穗穗身后,朝着平安指了指耳朵。

    平安呼吸一滞。

    声音加大了几分。

    重新又说了一遍,只是面上的笑容变得苦涩。

    这次穗穗听清了。

    “怎么会嫌弃,你可是他们的小姨。是半个娘亲呢。”

    平安深深的看着她,眼神中满是眷恋。

    “我听说,你和周翎又吵架了?”穗穗笑看着平安。

    平安轻哼一声。

    “你啊,总想着给周翎纳妾做什么。你明知周翎心里只有你,你还专门气他。堂堂状元郎,都让你给气哭了。”上次周翎都求到了她跟前。

    “周翎都说了,有你陪着他,有没有孩子无所谓,你怎么总是倔。”

    平安眼睛红红的,可是,她没有办法永远陪伴周翎。

    穗穗将平安训了一顿,平安也不解释,直到周翎过来接她出宫。

    待平安离开,穗穗又犯困了。

    她身子重,近来总觉疲惫。

    待她睡熟,太医便轻轻入了寝殿,几次检查后,才出了殿门。

    擦了擦额间的汗,回道:“陛下,娘娘预产期,大概还有一个半月,临近八月十五。”

    傅九霄嗯了一声,待众人离开,他才悄然进殿。

    他也不睡觉,只一眼不眨的看着穗穗。

    穗穗睁开眸子,迟钝了一瞬。

    双手不自觉的张开,四处触摸,神色间有一抹慌张。

    “怎么了?”傅九霄急忙过去扶着她。

    “怎么不点灯?”穗穗有些疑惑。

    “我这一觉睡到天黑吗?怎么外面黑漆漆的,一点光也没有。”

    此话一出,傅九霄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只觉一股凉意直达浑身。

    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见穗穗揉了揉眼睛,双眼迷茫的四处看了看。

    “唔,方才大概是没睡醒,没看清。现在看清了……”

    “原来天还亮着呢。真是睡糊涂了……”

    傅九霄强撑起笑脸,笑的比哭还难看。

    穗穗明明直视着他的方向,却也没发现他的异样。

    他便明白,穗穗视力减退了。

    她的五感,在飞快的消失。

    傅九霄眼前几乎一黑,扶着桌角才勉强站立。

    连呼吸都带着刀割肉一般的钝痛。

    “兴许是睡的太久了,眼前花了。不妨事。”傅九霄声音都在颤抖,可穗穗耳朵不再灵敏,只勉强能辨别出这些字眼。

    那些小小的异常,她无法辨别。

    “扶我起来走走吧,睡的浑身酸疼。哎呀,都忘记给孩子做几身衣裳了。”穗穗一拍脑袋。

    “做过了,你做了好几身呢,我带你去看看。”傅九霄声音低沉,她的记忆也开始衰退。

    “你瞧瞧,都在这里,你没日没夜做的。春夏秋冬皆有。”傅九霄轻声道。

    那小小的衣裳看起来格外可爱。

    只比他的巴掌大一点点。

    穗穗拿起绣筐里的衣裳,轻轻放在脸颊上,里头的针,不小心扎到了穗穗的手背。

    针尖深入皮肉,穗穗毫无察觉。

    滴答的血迹落下,傅九霄眼皮一颤。

    失去的是触觉。

    他不着痕迹的收走了针,轻轻替她拭去手背的血,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眼中满是痛意。

    痛的他几乎快要麻木。

    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鲜血淋漓。

    三界是她所化。

    失去的神灵,三界失去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她的血肉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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