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在伸手不见五指,并且移动的火车上,看见黑影,谁能不吓一跳,反正叶穗差点心梗,察觉到她害怕,黑虎跳出被窝,在亮光下不断找角度,伺机扑咬。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车厢内有人。

    动作微愣。

    但片刻之后,还是跳了下来,伴随着咚声响起,黑虎也蓄势待发。

    千钧一发之际,叶穗喊住了它。

    在不知道对方底细深浅,不知他带没带武器的前提下,贸然下口,就是挑衅。

    这可不行,主动攻击,不如见招拆招。

    敌不动我不动,对方也不知是忌惮黑虎还是不想惹事,自动坐在另一角,一言不发。

    叶穗以前听人说过,好些身上担着官司的亡命之徒,会趁夜黑风高扒运货火车,借着这个逃到深山老林,重新隐姓埋名的生活。

    以前陈艳不就是这样?

    好人家谁会半夜扒火车啊。

    今晚也别想睡了,抱着不断从喉咙里发出威胁低吼的黑虎,二人一狗僵持着到了天亮。

    天亮时,叶穗终于看清对方相貌,身形高大,刺头皮肤略黑,是个五官凌厉的年轻男人。

    北方冬夜寒意森森,自己里三层外三层还冷得不行,对方就穿着单薄裤子,裹了两个旧棉袄,坐了一晚上。

    那人眉眼都沾上了冬夜的寒气。

    活了两辈子,叶穗跟不少人打过交道,一眼能看出对方性子如何。

    她能看出江潮冯飞身上那种正气凛然,也能看出谁是一身刺儿,心黑手毒。

    眼前那个,眉眼低垂,气压又低,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儿。

    双方都没开口打算,叶穗更不会傻到跟他攀交情。

    日头逐渐升起,饥饿感也上来了。

    上次吃饭还是昨天中午,犹豫片刻,她还是决定准备吃食。

    预料到这一路风餐露宿,所以出门前就做了个三角架,架子周围用铁皮围住,挡风,上方是个铁圈放锅,下面烧炭正好能做饭。

    两天三夜车程,她事先准备好了干粮,有她妈包好的洒水冻好的馄饨,饺子,还有擀好的面条,包子,馒头。

    手边还有一个十斤重的水桶,就方便她煮东西用。

    更不要说还带着瓶瓶罐罐,装着盐醋酱油之类的调味品。

    眼瞅对方跟她江水不犯河水,叶穗神色自然了不少,引好了炭,小锅烧水,先蒸菜窝头。

    虽然速度慢,但火苗还算给力,没一会热气蒸腾,冻得梆硬的菜窝头在热气熏腾下,逐渐柔软。

    面香跟蔬菜香味,弥漫在方寸之间。

    叶穗看见对面男人面色沉沉,但喉咙却不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巨大的腹鸣声也响在耳边。

    肚子叫不是自己,黑虎,是谁,那就不言而喻。

    刚夹起菜窝头放到饭碗,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连盆带吃食,全端了过去。

    “你!”

    气愤的叶穗当场发火,但对上对方严肃面孔、凶狠眉眼,认怂一般,收回了讨伐。

    她没吭声,不代表黑虎可以忍气吞声。

    狗子见他行为,朝它疯狂大叫,要不是叶穗抱得紧,已经扑咬上去了。

    陈济也知道抢人东西不厚道,但眼下他饥寒交迫,身上温度都在流失。

    如果不补充能量,怕是挨不过今晚。

    一个姑娘一个狗子的搭配,他肯定不放在心上,如果他想,可以轻松割断那狼狗的喉咙。

    但眼瞅火车快要停下补给,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压低声音威胁。

    “让它安静!”

    沙哑低沉外加不耐烦,一听就是硬茬,叶穗怂包解释,“你吃了它的饭……”

    狗食?

    陈济看着手里两掺面菜窝头,怀疑人生,但他太饿了,只把剩下两个扔给了它,自己狼吞虎咽,吃了那半个。

    黑虎把菜窝头叼在干净的地方,又叫个不停。

    火车速度慢慢停下来,陈济暴躁情绪简直到达顶点,再犹豫要不要抹了它脖子时。

    狗主人怂包声音再次响起。

    “你端着的饭盆也是它的,它没饭盆不吃东西的。”

    陈济看向捧着的搪瓷小盆,这玩意干净也没个破损,正常人谁会拿这玩意当狗盆。

    但把它放下,大狼狗就叼了回去,把菜窝头放在上面,大快朵颐。

    虽然对方是个危险人物,但她还是好想笑。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连狗食都抢,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饭,叶穗干脆多做了点。

    煮开的水下进去馄饨,等皮变得透亮,里面肉馅都透着粉嫩时,盛到放了紫菜、盐醋还有香油的汤碗里。

    两碗,一碗大的放在中间,另一碗小的,叶穗自己吃。

    经历过一整晚露天冰寒,这一碗冒着热气,还带着汤水的馄饨有多大意义。

    不言而喻。

    狭小空间内,只有安静的吃饭声。

    叶穗饭量不大,但为了抵御寒意,还是尽可能多吃,吃完馄饨,意犹未尽。

    又在炭火上烤了些凉透的油饼,试探性递给对方,他不客气接住,一把塞进嘴里,面香搭配着焦脆口感还怪好吃。

    接下来两天,他见识到一个姑娘家,在吃上面有多讲究,靠着那口小锅,他吃上了饺子,馄饨,面条汤,蛋炒饭,疙瘩汤。

    她身后那个袋子,好像是个百宝箱,永远都能掏出丰富的,源源不断的食物。

    当然,除了吃食上的照顾,夜里,他也多了一条中等薄度的棉被。

    二人一狗除了最开始的交流,后来甚至没说一句话。

    叶穗给对方饭,又给他被子,不是圣母心发作,而是怕这个不好惹,没啥是非观念的男人,抢自己东西。

    提前送出去,能换取太平安稳,何乐不为。

    第一天晚上,怕对方没安好心,不敢睡,白天打了个盹,撑到第三晚时,叶穗再也熬不住。

    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是被黑虎喊醒的,叶穗迷迷瞪瞪睁开眼,对面男人已经不见了。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火车停靠声传来。

    这是要进站了。

    那个神出鬼没的男人已经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她面带喜悦,舒展着僵硬的身子,随即赶紧把被子,锅碗瓢盆之类的收拾利索。

    经过漫长、无趣、煎熬的旅途后。

    终于到目的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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