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晚睡得迷迷糊糊,竟然梦到了自己又穿成褚昱。

    结果他正在娶亲,装饰喜庆的屋子,婴儿手臂般粗细的龙凤烛,还有身着一身红,眼神欣慰的蒋玉芙。

    一身喜服的女子坐在床榻之上,盖着大红色的鸳鸯牡丹盖头。

    余晚晚捏着挂着红色流苏的秤杆,手心中紧张出了一层汗。

    身着暗红色的褂子的妈妈尖着声音提醒她要掀盖头了。

    那一刻,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坐在床上的新娘子究竟是谁?

    余晚晚脑海中蹦出来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褚昱。

    随后她用脑子想了一下,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盖头下面应该是那个肖三娘子吧。

    余晚晚想跑,不想掀盖头。

    她瞟了一眼旁边脸涂得跟个红鸡蛋似的妈妈,妈妈慈眉善目地看着这对“新婚夫妻”,从表情之中便能看到她的高兴。

    余晚晚忽然将手中的秤杆往前丢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转身就往门口跑。

    “褚昱!”身后传来女人耳熟又生气的声音。

    余晚晚千不该万不该,便是跑到了门口,好奇地回头望了一眼。

    那女子哪里是肖三娘子,分明就是打扮精致的“她”。

    一只手将红盖头揪下来,紧紧地抓在手中,“面目狰狞”地要来“抓她”!

    余晚晚像是见了鬼似的,更想夺门而出了,谁知“哐铛”一声,她被门槛拌了个狗吃屎,一下子摔出梦境。

    也算是“夺门而出”了。

    她猛然睁眼,大脑的意识慢慢回笼,身上传来冷意,她才反应过来。

    刚刚丢掉的可能不是挑盖头的秤杆,而是自己的被子。

    她抱住肩膀,搓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真是邪门,有梦到自己“娶了”自己的吗?

    楼下猪猡已经在唠唠叫了,孙雪娥忽然大喊。

    “余晚晚,还不起来啊,什么时辰了!”

    随后一个男声小声地说:“没事的,舅妈,不用叫阿姊。”

    这声音有几分羞涩,但是却饱含着期待。

    余晚晚听出来了,这是叶小河的声音。

    她捡起自己的被子,钻到了被窝之中。

    蒙住头的黑暗与闷热,让她暂时逃离了一会儿现实的世界。

    可楼下的声音越来越杂,有猪叫声、鸡叫声,还有父母和叶小河交谈的声音。

    这些杂声交织混合,穿透不厚的被子,既朦胧又清晰地传入余晚晚的耳中。

    一只猫忽然跳上床褥,砸到余晚晚的肚子上。

    “唔……”余晚晚猝不及防,痛呼出声。

    这猫好像以为没人在被子底下,张开自己的爪子在被子上磨指甲,爪子勾着布料,发出一阵奇特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你这只坏猫!”

    余晚晚猛地掀开被子,揪住小猫的脖子,狠狠地骂了它一顿。

    终于逮住自己被子勾丝的罪魁祸首了!

    团子趁余晚晚骂累了,手松了一下,立马灵活地跳下床,跑走了。

    余晚晚也不能赖床了,认命地下床洗漱。

    “你这个死丫头怎么那么能睡呢,你看看小河,早上起来摘完果子,还下河捞了小鱼,赶了这么远的路,都过来了。”

    孙雪娥看见余晚晚的姗姗来迟,叉着腰唠叨。

    叶小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

    “晚晚阿姊。”

    “嗯,你又长高了啊。”余晚晚尽量“慈爱”地关怀。

    十四岁的少年正是抽条的时候,几日不见又高了许多。

    秋日里农活多,太阳又烈,又晒黑了不少。

    “怎么今个过来了呢,昨天晚上下过雨,路不好走啊。”

    叶小河有些羞窘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沾满泥土的鞋。

    “后院种的石榴树熟了几颗果子,就想着早点带过来给你们尝尝。”

    红里透黄的石榴皮咧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其中如宝石般的石榴籽。

    石榴果子新鲜极了,裂开的皮缝都不见半分发黄,像是被人揣在怀中仔细保护着似的,皮儿上没有半分磕碰。

    叶小河拿着一个石榴,稍稍使了点力,石榴便顺着裂口开了。

    他小心地发力,免得石榴籽乱蹦一桌子。

    那颗大石榴被掰成了两半,每一颗籽都乖乖地没有掉出来。

    “给你。”

    他递给余晚晚一半。

    粉红粉红的石榴散发着散散的香气,余晚晚“不拘小节”地啃了一大口,甜中带酸的汁水瞬间炸开。

    “好吃。”

    叶小河憨憨地笑了,也咬了一大口石榴填满了嘴,含含糊糊地说:

    “你喜欢就好。”

    他盯着余晚晚,目光直白。

    余晚晚嚼石榴籽的嘴慢了下来,秋日里院子里的石凳子有几分冷,冰得她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她瞬间想到那天叶小河的反常和孙雪娥的话。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石榴,转头看向正在杀猪的余大安问:“爹,要我帮忙不?”

    “不用,就快弄好了。”

    余大安只顾着杀猪,完全没有接收到闺女的信号。

    孙雪娥弄好了早饭,端出来给叶小河和余晚晚。

    “小河啊,舅妈这儿也准备的匆忙,你凑活着吃哈!”

    余晚晚看着一桌子的早饭,寻思孙雪娥这是把自己所有会做的早饭都弄了一遍。

    叶小河连忙道谢:“够了够了,太麻烦舅妈了。”

    “都是一家人,客气啥。”孙雪娥爽朗地笑了几声,余晚晚直觉这个“一家人”不简单。

    她就着咸菜喝了一碗米粥,飞速跑到孙雪娥身边帮着洗猪下水。

    孙雪娥瞪了她一眼,低着声音道:“今个你不用去铺子帮忙了,带着小河在城里好好转转。”

    余晚晚哪里拗得过孙雪娥,只能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

    待两个人都走了,淡淡的沉默与尴尬便在余晚晚和叶小河之间弥漫开来。

    “小河啊,你想去哪玩,阿姊带你去,我记得你小时候爱吃庆楼东街的糖画吗,咱们去那?”

    她尽量“和蔼可亲”,还想像小时候一样揉两把叶小河的头,可是这孩子已经长得比她高出一个头,揉也揉不到了。

    叶小河麦色的皮肤在微亮的天幕下微微发红,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了,阿姊你不用专门带我玩儿,该忙你自己的事就去忙吧。”

    余晚晚“噗嗤”笑出了声,站起身来顺理成章地摸上了他的头。

    “你在我眼里当然是小孩儿啦,带自己弟弟吃他喜欢的东西,也是正事儿。”

    余晚晚的手掌带着温热,摸过他头顶时带着几分力度,将他的头发揉得一团乱。

    十分亲昵。

    却是属于亲人之间的。

    叶小河抬头,认真地望向余晚晚:“阿姊,我那天说的都是真的,我对你真的是真的。”

    余晚晚慢慢移开自己的手,背到了身后,两只手无意识地胡乱缠绕在一起。

    她看向桌子上放着的散开的石榴,这石榴籽乱长一气,真像是她现在的心情啊。

    石桌下放着叶小河大早上捉的几条小鲫鱼,那只馋猫已经闻着味儿跑过来了。

    只不过它还小,头一回见到生的鱼,只敢上手扒拉,伸出舌头来舔舔,还不敢下口咬。

    “上回你给团子的鱼它太小了没法吃,我就给炸了自己吃了,这回它应该能吃了吧。”

    她蹲在地上,拿起一条小鱼,像平时逗猫棒那样,在它面前晃了两圈。

    这只猫只敢在熟人面前放肆,并且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它一把拍掉余晚晚手上的鱼,一整只叼在嘴里乱咬。

    “最好还是给它炸一下,这么小的猫咬不断骨头,还会扎着它。”

    叶小河也蹲了下来,上手摸了两把这只猫的后脖子。

    可团子早不记得他是谁了,警惕地弓着背朝他哈气,挣开之后立马跑了,连鱼都不要了。

    “你要是喜欢吃的话,我下次多捉点来。”

    “不用,马上天要冷了,你就别下水了。”

    余晚晚去找了一把小刀,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小鱼。

    “没事儿,只要你喜欢。”

    叶小河又憨厚,又直白,每一个字眼恨不得都要告诉他心里在意的人。

    余晚晚满手是腥味儿,鱼身上的黏液与血混合在一起,一不小心一条鱼就从手上滑落,啪叽一下掉在地上。

    “要不我来吧?”叶小河要拿过余晚晚手中的刀,大掌裹住小鱼,麻利地给一条鱼开膛破肚,剔除内脏。

    她忽然想,叶小河是不是就是母亲说的那种,门当户对,知道疼她,又能孝敬父母的人?

    余晚晚抬头,语气忽然严肃:“小河……”

    “嗯?”叶小河抬头,直直撞上了余晚晚的眼睛。

    “小河,你看着我的眼睛。”她轻轻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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