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过后,褚昱便专心在家准备二月的春试。
本朝春试由礼部主持,二月十一之后连考三科,贡院放榜之后正式奏明朝廷,再发名单参加殿试。
开贡院考生进场那日,余晚晚偷偷跑到贡院门口去看了褚昱一眼。
他在一众考生之间神态自若,毫不紧张,月白的袍子恰配他的气质,余晚晚记住的那个词“风光霁月”,恰好来形容此时的他。
她没有打扰褚昱,自己一个人回了家,拿出了褚昱曾经写过的东西来看。
孙雪娥推门进来,木门发出低沉的“咯吱”一声,余晚晚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孙雪娥走到了她身边,敲敲桌子,她才回过神来。
“晚娘!想什么呢?”
余晚晚放着拄着头的手,微微一窘,摇了摇头:“没什么。”
孙雪娥看到了桌上的纸笺,会心一笑:“你爹打听说他是余杭省试的第一,定能高中。”
余晚晚害臊,连忙收起了那张纸笺。
“哎呀妈~谁在想他啊,我就是刚刚帮我爹干完活,累了。”
“哦哦,知道了。你若是真放心不下,不如去护国寺求一求,据说那儿求前程、问平安是最准的。”
孙雪娥捂着嘴笑。
余晚晚撇过脸:“没放心不下,我才不去呢,他考不上是他没本事。”
“多少是个祈求。”孙雪娥见她羞了,不再打趣,笑着把刚刚做的桂花酪推到余晚晚面前,“你尝尝,好不好吃。”
余晚晚挖了一块入口,绵软的乳酪入口即化,洒在酪上的桂花蜜又十分香甜,美味不已。
“好吃。”
“那就好,我跟隔壁的张婶子学的,还剩了一点儿桂花蜜,想着到时候你与褚昱成亲了,他来家里吃饭的时候正好给他做。”
余晚晚捞了两下,一碗小小的桂花核桃酪便没了,她还有几分意犹未尽,听到孙雪娥这样说,一时不之间不知道是该羞还是该恼。
“都不知道给我多做点,想着别人干什么?”
孙雪娥点了一下余晚晚的脑袋:“贪嘴鬼。”
她端着碗往下走了,不忘喊余晚晚等会儿下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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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春寒料峭,余晚晚起了个大早,连余大安的肉铺子都没去,雇了驾马车上山去了。
“昨天还说不去,今天早上便巴巴地走了。”孙雪娥哭笑不得。
余大安笑着说:“年轻人,就是爱口是心非。”
一进寺中,厚重的檀香之息便让人心生敬重。
护国寺的佛祖宝相庄严,余晚晚诚心实意地敬了三炷香,双手合十地站在佛像前祈祷。
希望佛祖能够保佑褚昱鲤跃龙门,一举得名,蟾宫折桂。
上过香之后,余晚晚将自己年前在村子里杀猪赚到的钱全都捐给了寺中。
帮余晚晚登记造册的小和尚,正是那日她与褚昱来寺中时招待他们的那位小师父。
他正点着钱,从后面走进一位中年和尚,披着袈裟:“源清,你等会儿过来一下。”
小师父朝中年和尚行了礼,应了。
他替余晚晚登记好了,突然想到些什么,开口说道:
余晚晚惊喜:“是吗!多谢源清师父,还劳烦师父帮我引荐。”
慧如大师在自己的禅房之中打坐,见余晚晚过来,先叫源清师父等一会儿。
余晚晚有几分犹豫,但还是把自己和褚昱的事情向慧如大师说了。
慧如大师捋着泛灰的胡子,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耐心地听余晚晚说完。
“褚施主已经找过贫僧,贫僧多少了解了些此事。”
余晚晚闻言一愣,年前她问褚昱,慧如大师回来了吗,那时得到的答案还是没有。
“那大师,有何解决办法?”
慧如大师从一边的柜子中拿出了一把与余晚晚和褚昱那个佛珠手串一模一样的手串。
“这手串是寺中桃树所做菩提子,贫僧散去多家,褚施主和您实属因缘际会之事,若是施主想要破除,可以试试将这两串手串焚掉,斩断这份分因缘。”
余晚晚握住手串的手收紧,硬木佛珠硌得她关节生疼。
“多谢大师。”
她脑子有几分混乱,几乎是逃似的离开了慧如大师的禅房。
“斩断这份姻缘”,这几个字深深地刻在余晚晚的脑海之中。
雨后的山间空气弥漫着浓稠的水雾,这水雾似要堵住她呼吸的孔洞,连喘气都艰难了起来。
她后知后觉地看到了手上还握着的佛珠手串,而自己已经恍恍惚惚地走出了护国寺。
护国寺这条上山的小路上车马络绎不绝,她连马车也忘了坐,一步一摇地往山下走。
湿漉漉地天幕中,云朵凝结,聚拢成一堆,窸窸窣窣地又往下滴雨。
冰冷的雨丝几瞬便湿透了余晚晚的衣裳,她出门没带伞,眼下路走了一半,也没有马车,只能沿着树边躲雨边走。
路边有一棵腊梅树,淡黄色的花瓣被雨水零落在地,溅上泥污。
余晚晚忽然想起来上一次他们互穿的时候,她在河边等褚昱时,看到了一棵凌雪的腊梅树,余晚晚想要折一支漂亮的梅花送给他。
她抬手去抅梅枝,可是底下的腊梅枝子开得不好,她打掉浮雪,好多都是未绽放的花苞。
抬眼再看,树中间的枝杈开得极好,她便一手抓着一根粗壮的枝子,踮着脚尖去折中间的腊梅。
冬雪初停,腊梅树受她摇晃,积雪摇落一地。
余晚晚欢天喜地地拿着自己折到的腊梅,脚下却不小心踩到了隆起的树根上的冰凌,狠狠一滑,直接跪摔到了树下,她手中的那根腊梅也飞出去几尺远。
“晚娘!”不远处的褚昱看到这幅场景,飞奔过来。
“你怎么样?”他赶忙搀扶起余晚晚。
余晚晚脸上火辣辣地,想摘支花,怎么还摔倒恰好被褚昱给看见了。
“我没事儿,花……飞出去了,你先捡回来。”
褚昱不悦地看着她:“你都摔成这样了,还想着什么花儿,你爬树了?”
余晚晚站起来,膝盖有几分疼痛,她扶着树,不敢告诉褚昱。
“哪有,就是没站稳,地下太滑了,这么小一棵树,怎么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