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是宋眠。”
宋眠的样貌和身形在强光之下展漏无遗,头发剪得稍短,五官俊朗,一身宽松的休闲装,扑面而来的蓬勃朝气。
他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六七岁。
乔丽藩想,他应该就是肖虎跟自己说的,那位年轻有为的副站长。今天看到真人,难以跟村里那些五大三粗、邋里邋遢的电工们联系到一起。
也许做领导的,爱收拾门面。
“宋工是吧,请进。”
宋眠踏步进入院子:“我来拿车。”
乔丽藩手中还拧着湿布子,待宋眠靠近车时,没等他目光落下就主动说道:“谢谢你的车,但是不好意思把后座弄脏了,我刚擦好。”
“没事。”
宋眠笑了笑,友好且疏离。
“钥匙就在车上。”
乔丽藩也不多话,往后退了退,让出车道。
宋眠临上车又想起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果糖,走了几步,递给乔丽藩。
“肖虎让我捎给你的。”
“谢谢。”
宋眠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上车之后慢慢升起了车窗。
此时,明晓在二楼推开窗户,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探,恰好看见车窗合起,以及那略微熟悉的侧颜。
宋眠驱车离去,明晓这才发声:“谁呀。”
乔丽藩抬头回她:“发电站的人。”
“这么急着要车?”
“我听肖虎说他们明早要去十里村,选址扩站。”
“厉害。”明晓竖了个拇指,头发一甩,“我睡觉去了。”
乔丽藩回复声好的,也钻进屋子。
野生动物保护站与光伏发电站之间,来往不是很多。
两站之间隔了一条河,一座山,地理因素阻隔了他们的建交。
但是发电站有个工程师叫肖虎,硬是跨过那条河,爬过那座山,就为了抄近路过来给乔丽藩送一盒冰激凌。
明晓有幸尝到了来自哈萨克斯坦的蜂蜜冰激凌,真甜。
而后,憨厚的肖虎问乔丽藩:“好吃吗?”
乔丽藩蹙着眉:“不好吃,凉的咂嘴。”
明晓抱着冰激凌感慨,不喜欢你的人,你把冰激凌焐热了都没用。
眼下,明晓收拾好之后躺在小床上。
她在想刚才发电站那人是怎么过来的,跟肖虎一样跋山涉水,还是绕了柏油路。
应该是走了柏油路,毕竟这里又没有他迫切想见的人。
这样想着,孤家寡人的自己渐渐陷入沉睡。
另一边,宋眠开着车行驶在夜色当中,车内的音乐舒缓轻慢,他的指尖在方向盘敲打了两下,随后缩了回来。
宋眠往座椅后靠了靠,放松地喘了口气。
一个小时后,宋眠回到“中曜光能”昭苏分站。
这里错落有致地搭建着松木屋子,每根圆木的缝隙处都铺满了苔藓,冬日抗风雪,炎夏抵雨淋。顶部基本是“人”字形,每一个屋脊处都挂着夜光风铃,没风的时候,它就像星星亮在北方。
肖虎听到声音,趴在窗户口看了看。
木屋前的地上,安置的都是声控灯,忽明忽亮,肖虎就使劲咳嗽,让灯照明。
“没多少东西吧?”
“嗯。”
宋眠拉开后座的门,发现门边竖着一张白色卡片。
身后肖虎气吞山河般的咳嗽,宋眠看清了手中身份证上的信息。
姑娘明眸善睐,唇角温柔。
是明晓。
昏暗的光线从宋眠掌心流淌而过,他愣在那,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突然回头问肖虎:“你每次说乔丽藩的那个女同事,叫什么?”
肖虎摇摇头:“不知道,我没问过,就听他们喊明医生。”
宋眠紧紧握住身份证,关上车门,转身又钻入驾驶位。
“这么晚去哪?”
回应肖虎的,是急促的引擎声。
车子穿过木屋,轮胎碾着石子和沙土,发出只有在原野之地才能听到的轰鸣。
速度很快,像离弦的箭。
奔赴终点。
宋眠开了窗,额头冒出细细的微汗,他的胳膊撑在窗户边,用指尖随意擦了下。
一向思维清晰的他,竟然想不起来最后见明晓是什么时候。
但是四年前的朋友圈,明晓发了最后的动态。
“无所谓。”
只有这几个字。
后来找不到人,宋眠的东西也便没有送出去。
她就像一根刺,扎进了自己心中。
宋眠沿着柏油路前行,再次看到那盏悬挂高空的明灯。
他下车的时候竟然双腿有些发软,心脏强有力地跳动着,扯得连同太阳穴都有些发疼。说来也是巧,乔丽藩出来关白炽灯,就看到去而复返的人。
“宋工?”
“嗯。”
乔丽藩一头雾水:“你这是?”
宋眠正视前方,丝毫没有敢偏离半分,上方二楼的窗户紧闭,静悄悄的。他隔着铁门,高出半截身子来,接着话回道:“忘了告诉你,肖虎说那个糖的糖衣要包着吃。”
乔丽藩:“……”
宋眠微微点头,旋即上了车。
乔丽藩当然不信这话了,她在院子里左瞧右瞧也没发现有什么古怪之处,但是宋眠从始至终都看着自己,就很奇怪。
本就失眠的乔丽藩,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副站长弄得彻底没睡意了。
宋眠没有直接回发电站,而是开到半路的高坡上停稳,他站在车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按着打火机。口袋里有烟,刚拿出来又塞了回去。
无尽的黑夜,他就是唯一的光。
即便这光微不足道,他还是想点亮远方。
宋眠被肖虎给催了回去。
但很明显的,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第二天清晨出发,宋眠带着肖虎,还有两名工程师前往十里村。男人们没有什么话,上车倒头就睡,就肖虎问了句:“昨天你提醒乔乔那个糖衣不能吃没有?”
宋眠顿顿,说:“提醒了。”
肖虎很满意:“那就行。”
离开清水村有条分岔路口,宋眠同一辆破旧的皮卡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