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江华吃惊之下猛地直起腰,手里的水杯洒出来一些。

    他被烫了一下,连忙换了只手。

    “什么?去港城?”

    阮文礼上前两步,接过他手里的杯子,递了块手帕给他。

    阮江华接过手帕,仍旧忍不住问道:“去港城做什么?他们不都说你要回钢铁厂吗?”

    阮文礼把杯子放到桌子上,重新换回刚才的姿势,懒懒靠在那里,把自己的计划上市的事跟他说了。

    阮江华不懂做生意那套,不过上市这个新名词他还是听说过的。

    阮文礼做生意是跟他舅舅学的,他舅舅留过学,很多想法跟国内商人不同。

    阮文礼受他影响,提出的想法,不说惊世骇俗,也常能令人大跌眼镜。

    阮江华不知是该佩服他的勇气还是骂他蠢,在形势这么不分明的时候去当这个出头鸟。

    “这是陈同升的意思。”

    “是鹤延年签的字。”

    阮江华脸上的表情又停滞了几秒,良久不作反应。

    阮文礼很少看到他这样凝重的神色,笑着道:“怎么?觉得你的不孝子不配让鹤延年提名?”

    阮江华瞪他一眼,想像平常一样玩笑两句,或骂他两句。

    话到嘴边却是一句:“我退休的时候开会,他并没有露面,他们说他病了,不知真假。”

    鹤延年的行踪是保密的,他的身体情况更是绝密中的绝密,也不容许外人讨论。

    阮文礼觉得阮江华现在退休了,人也跟着松懈了,居然连基本的规矩都忘了。

    阮文礼上前轻拍他的肩,“老同志,逾矩了。”

    阮江华自觉失言,尴尬地脸红了一下,“臭小子,老子在家跟我儿子说说怎么了?不过我听他们说得跟真的似的,要是他真的生病了……”

    陈同升目前来说是最有可能接替他位置的。

    而阮文礼这样被鹤延年重视,不由让阮江华又想到了那个传言,抬头看一眼儿子。

    阮文记单手插袋,正闲适地在他书房翻翻看看。

    从侧面看,几乎跟明熙一模一样。

    他这两个儿子长得都像他,只是气质大不相同。

    明熙乖巧,文礼调皮,天生一股不服输的劲,天不怕地不怕,土地公公看了都头疼。

    “诶,你还记得你舅舅那会来家里挑人吗?”

    阮江华陡然提起往事。

    阮文礼抿唇一笑,走到一旁,拈了鱼食喂他缸里的鱼。

    阮江华的鱼缸足有一面墙那么长,里面养了几条海鱼,全是性格温顺的,只有几条小鱼格外活泼好动。

    阮文礼不知道他是因为想起明熙才说这话,还是想起了舅舅,淡淡应他:“记得。”

    阮江华却是一笑:“你舅舅生意场上做久了,看人倒是实打实,他老早就看出你不是当兵的料,让你跟着他学做生意,结果还真让他给说准了。”

    阮文礼跟在他舅舅身边断断续续十几年,他舅舅走哪带哪,把能教他的都教了。

    阮文礼也不负所望,这些年把薄家留下来的那些产业,能盘活的盘活,不能盘活直接转嫁资产。

    顶着风口最紧的关头,他也没忘本,劝外婆把产业捐出去一部分,既留了名,又保住了最后一部分产业。

    若不是他,薄家现在只怕早被那些人给掏空了。

    想到过去最艰难的时候,阮江华咬咬牙根,仍旧不解气。

    “你舅舅说的矿脉,你找到了吗?”

    阮文礼喂鱼的动作的停了一秒,说:“还没有。”

    阮江华叹了口气,“他当初去的急,大家到时只留了半口气。”

    凭那只言片语要找到薄家的矿脉,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或许,根本就没有呢。”

    阮江华大胆做了猜测。

    他对这件事的想法两极,既希望能找到,又不希望找到。

    一个没影的矿脉,就让薄家分崩离析,家毁人亡,现在好不容易一切太平,眼看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他担心那矿脉找到了,又会引起有心人的贪念。

    薄家现在可经不起一丁点的摧残了。

    阮文礼看着小鱼去咬大鱼的鱼尾,一点点吃掉。

    他用鱼食砸了一下那条活泼的小鱼脑袋,小鱼走开一会,很快调转头,回来继续咬。

    贪得无厌,无休无止。

    阮文礼扫了扫鱼缸里的鱼,发现大鱼已经被他吃掉好几口,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

    这浴缸平时是阮江华自己打理,但里面的小鱼明显是刚放进去的。

    新品种,大概没人告诉他,这些小鱼会是食肉动物,所以他把他们放在一起养。

    “舅舅临死之前说得那么肯定,怎么会没有。”

    “有也别找啦,省得再闹出事来。”

    阮文礼轻哼,阮江华对敌人一直都是这么个态度,能躲就躲,躲不过就跟对方讲道理。

    跟明熙一样。

    他能理解他的做法,上有老下有小,不能跟亡命之徒拼命。

    但他不同。

    阮文礼看着那条小鱼慢慢蚕食大鱼,仿佛看到了舅舅临死前的样子。

    偌大一个薄家,就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矿脉,被几个地方掌柜盯上,揭发举报,蚕食瓜分,直到家破人亡,那些人仍没放过薄家。

    依旧想得到矿脉。

    阮文礼看着那条鱼,拎起一粒鱼食放在食指指尖,轻轻一弹,鱼食陷入鱼身,很快有一丝血渍在水里蔓延。

    阮文礼又拿起一粒鱼食。

    “李元泽好像还活着。”

    随着又一粒鱼食没进鱼身,更多的血丝再次蔓延开来。

    血的味道引来别的食肉小鱼。

    小鱼尝到血腥的味道,仿佛疯了一样,冲过去便开始撕咬同伴。

    阮江华神情一顿,他愣了一下,很快道:“你妈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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