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爷子依然和苏老师黄老师雷打不动的每天转圈。
他清楚的知道，苏老师这两天将轮椅总爱往村口推。
“我有些累了，先回家了。你们转转就回来，天冷风大别冻着了”
老爷子知道，这两口子怕是想儿子了。
“好的，老爷子，你慢点啊。”
“好。”
看着老爷子的背影，苏老师鼻子发酸。
“老头子，我们是不是比他还惨？”
一生无儿无女，但是在叶家当着祖宗呢。
天天子孙绕膝，日子也过得乐呵呵的。
“现在还不算。”
黄老师示意她停下来，看着通往远处的路：“我其实不怕死，有时候就觉得自己站不起来是个废人还不如死了算了。但是，看着你，我又不敢死了，我死了，你怎么办？”
我死了，你怎么办？
苏老师眼泪流了满脸。
“蹲下来。”
苏老师泪眼婆娑的蹲在了老头子面前。
“你看看你，都快六十的人了还像小孩子。”
一边念叨一边笨拙的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别难过，有我呢，我不会先于你走的。有福之人走在夫前，我让你先走。”
“老头子。”
这一次，苏老师哭得更厉害了。
“好好好，要哭是吧，那我也不擦了，你哭够了我再来给你擦。”
苏老师真的放声大哭起来了。
反正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在过大年没有人来村口的。
村里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肉菜香味，时不时的响起鞭炮声。
没有人会知道，有一对夫妻明明有儿子有子孙后代，却像孤寡老人一样寄人篱下，又是孤孤单单过一年。
黄老师就这样看着老伴，眼角也湿润了。
她从来是爱好的人，从来也不轻易流泪。
很多事儿她都一个人扛着，再苦再累咬牙坚持着。
那些年受着非人待遇的时候，她都不掉一滴泪。
她说掉泪就是示弱。
如今，年老了，她示弱了！
好半晌，苏老师才像哭够了掏出手帕擦眼角的泪水。
“过来，我给你擦。”
“老头子，我现在是不是又老又丑？”
“不，你很漂亮”
“骗人，什么时候学会说谎的。”
“没说谎，情人眼里出西施。”黄老师笑着看向她：“你是我的情人，一辈子的爱人，怎么会变丑呢。”
“你还真是……”
一句话让苏老师不好意思的笑了。
一辈子都没听过一句这么露骨的。
“苏老师啊，我是不是特别木讷，你看，都不会讨你欢心。”
“黄老师，我就喜欢你这种稳重，当然，这样的话多说几次，我更喜欢”
两口子说着，笑着，然后，慢慢的转移了轮椅的方向。
她们谁都没有说什么，但是内心都有一个共同的期盼。
“年三十了。”
“对，年三十了，明天就正月初一了。”
“又一年了。”
“一年更比一年好？”
“我倒是想这腿能好，省得你累着了。”
“没关系，以前都是你照顾我，照顾了我三四十年了，现在我照顾你，我再照顾你三四十年。”
“是啊，赚了呢，多活一年就多拿一年的退休金。你看我们都是为社会作了贡献的人，桃李满天下，现在是该拿退休金该享福了。”
“好，多活一年就多赚一年的退休金，不上班都有工资关，挺赚。”
“是啊，苏老师，咱们再活四十年吧，多的也不要了。”
“行，听你的。”
苏老师推着轮椅慢慢的走着，轮椅偶尔发出来的声音更像叹息。
靠过村子了，就闻到了万家的香烛味。
“想想，有人比我们更惨。”
“是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们有退休金，杨智和大妹又愿意收留我们，还是挺好的。”
“对，挺好的。”
叶家，叶泉水带着几个小的开始敬菩萨。
高老爷子就坐在院子里端着茶杯乐活活的看着。
“阿吉阿祥，你们要认真。”
“对对对，阿吉阿祥，你们是传承人，从小就要学好规矩。”
老爷子笑呵呵的说。
“祖祖，您不觉得这是迷信啊？”
“不是，这是一种仪式。”
“祭祖是不忘本，是感恩。没有先祖哪来后代子孙。”
老爷子眯缝着眼睛：“自己的节不过，自己的传统都忘记了，跑去过什么鬼节，跟着洋人造反。”
叶佳荣知道老爷子是看了报纸，有些报上大肆宣传着洋节。
她想起了上辈子见到了洋节，有人拿着打气棒敲敲打打疯狂场景，闹出了不少的事端。
这样的事儿让老爷子看见了怕是又要批叛。
感慨一句，觉得还是要过自己的节才对。
洋节不过是被商家利用了，大肆炒起来的概念而已。
“以前高家过年祭祖，热闹得很……”
老爷子又陷入了回忆。
叶佳荣听说那时候过年祭祖是杀大肥猪，几个大汉抬着摆放在祠堂里，然后族中的男子从老到少一字儿排开轮流给先祖上香磕拜，想想就好有仪式感！
苏老师和黄老师刚回来，就看到了叶泉水带着孩子们在坝子外面祭拜天老爷。
过年祭拜的顺序是最先拜祖宗；二拜天老爷，三拜灶王菩萨，四拜坛神菩萨，五拜土地菩萨。
咳，土地菩萨还是排在最后一位的，好没有地位。
“天老爷啊，今天是公元一九九二年大年三十，我们过年了，给您老人家烧点纸钱，保佑我们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叶佳荣听到这话差点笑出了声。
谁说我老爹只是一个农民的，看看人家不也心有大爱。
这是拿纸钱去贿赂天老爷呢。
“天老爷，保佑我读书考一百。”
小八嘴里碎碎念，惹得众人彻底笑出眼泪来。
老天爷太不容易了，还要保佑他读书考一百分。
小七小八明年就要上小学了，家里几个姐姐都是学霸类型的，看来他有了压力。
“小八，过来。”高老爷子也乐呵呵，招了招手，小八就脱离了队伍。
“老祖宗。”
小八蹬蹬的跑了过来。
“小八，读书靠自己努力，老天爷也帮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