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你没事吧?”

    “没,没事!兄,兄长,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不然你恐怕就再,再也见不到我了!呜呜呜……”

    “好了,好了,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哭了,别让人看了笑话。”

    “我,我没哭。”

    马车前,林安成一边安抚着弟弟,一边观察着战况。

    其实没什么悬念。

    他这次足足带了上百县兵,又有内卫司的高手助阵,那些劫镖的不过三四十人,很快就被打得落荒而逃。

    郑广进则在战马上大呼小叫地指挥着,高嚷着切勿放跑一人。

    林安成见弟弟渐渐平复了心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道:

    “不瞒二郎,其实这次有人来劫镖,是为兄故意泄露了消息……”

    “什么?”林安阳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哥哥。

    “哎,为兄也是为了引出董家人,这才出此下策,只是将二郎置于危险之中,实在心中有愧。”

    说着,林安成郑重地向弟弟躬身一礼。

    林安阳却越想越气,故意扭头不理哥哥。

    就在这时,郑广进走了过来,笑道:

    “林大人果然神机妙算,略施小计就让贼人露出马脚!”

    “郑大人谬赞了。”林安成矜持地拱拱手道。

    郑广进瞄了一眼林安阳,似乎觉察到了气氛的微妙,眼珠子一转就猜到了大概,便故意笑道:

    “这位莫非就是令弟?敢以身为饵,引出贼寇,真是位少年英杰!”

    林安阳一听,顿时顾不上生哥哥的气了,立刻昂首挺胸,转身向郑广进行礼道谢。

    林安成也趁机送上马屁,夸得弟弟脸泛红光,再不计较自己将他当成诱饵之事了。

    当然,大家也都默契地无视了林安阳那湿透的裤子和散发出来的尿骚味儿。

    收拾好战场,众人便返回了郭北县。

    看着一车车的粮食送入县衙粮仓,林安成一直悬着的那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有了这些粮食,就算董家撂担子,流民营也乱不起来了。

    而且,他们在这次劫镖的盗匪中,还发现了董家的一位管事和几位护院。

    这下子,可就有足够的理由抓人了。

    郑广进一回县城,就立刻带人去了董家。

    等林安成这边将粮食安排好回到县衙,就见郑广进已经捉回了董家老小,并迫不及待地开始升堂审问了。

    当然,董开方对此矢口否认,自称毫不知情,还说劫镖一事完全是那位管事勾结盗匪,自作主张。

    至于谋杀黄平,陷害聂家,乃至意图谋反之事,那就更不会认了。

    郑广进当然不信,随即大刑伺候。

    林安成在一旁看着万家生佛的董大善人被打得死去活来,还有他那本就有伤在身的解元儿子董灵瑞也被扒下裤子,打得皮开肉绽。

    可没想到,董家依然不认罪。

    郑广进却并不气恼,冷笑道:

    “好,好,好!咱们内卫司就喜欢啃你们这样的硬骨头!给本官带下去,一个一个单独审问!”

    “是!”

    看着董家人被带了下去,林安成叹息一声,道:

    “看来他们是不会轻易承认的了……”

    “当然,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哪会那么容易就认了。”郑广进却不以为意,安慰道,“你莫要担心,我就不信那董家上下两百多口,全是宁死不说的硬骨头!”

    林安成点点头,心中却还有些不爽利。

    虽然他笃定董家不是无辜的,但就怕万一呢。

    他还是喜欢用铁证定罪,而不是屈打成招。

    这次虽然让董家露出了破绽,但还并不致命。

    而这个郑广进又太心急……

    林安成忽然灵光一闪,道:

    “郑大人,那董灵瑞能否让卑职亲自审问?”

    郑广进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听说了董灵瑞之前试图刺杀一事,便笑道:

    “当然可以,你可以随意审问,只要别弄死了就行。”

    “多谢大人。”

    ……

    夜色降临,县衙大狱中弥漫着阴森的寒气。

    董灵瑞蜷缩在一堆茅草中,瑟瑟发抖。

    胸口的伤势还未好,屁股上又被打开了花,这让从小就养尊处优的董灵瑞吃尽了苦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董灵瑞只觉得自己额头竟像是火烧一般,热的吓人。

    他的精神也开始恍惚,口中逐渐发出无意义的呓语。

    突然,他听到咣当一声,似是牢门被打开。

    董灵瑞顿时一个激灵,迷糊间哆哆嗦嗦道:

    “我,我有功名在身,乃江州解元,你,你们岂可对我用,用刑……”

    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其他动静。

    董灵瑞抬起头,却没见到狱卒进来。

    又过了片刻,董灵瑞终于支撑不住,趴在茅草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但很快,他又忽然醒来。

    只是发现自己竟然不在牢狱之中,周围全是翠绿的竹叶。

    “这是哪里?”

    董灵瑞神色慌乱,四下张望,但随即,他就瞪大了眼睛。

    因为,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竟出现在眼前!

    “小倩,小倩!真的是你吗?”

    董灵瑞疾走一阵,却又在那道身影前停下,似乎不敢靠近,生怕这只是一个幻影。

    “是我。”聂小倩语气有些飘忽。

    董灵瑞却没有丝毫察觉,连忙整了整衣衫,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最帅气的笑脸,道:

    “小倩,你没有死!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聂小倩神色凄然,淡淡道:“董公子说笑了,小倩早已死在了行刑台上,你当日莫非没有看见吗?”

    听闻此言,董灵瑞如遭雷击,浑身颤抖。

    “不,不可能,不可能!那我怎么会见到你?莫非,你,你是鬼魂?”

    “是啊。”聂小倩幽幽道,“不光是我,公子不也是鬼魂了?”

    “什么?”董灵瑞这下更是失魂落魄,“我难道也……也死了?”

    “对啊,不然公子怎么会见到小倩。”

    “我死了……我死了……哈哈哈,我死了!呜呜呜……”董灵瑞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状若疯狂。

    聂小倩在一旁默默看着,不发一言。

    好半晌,董灵瑞才终于冷静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心中的不甘和愤怒竟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这一刻,董灵瑞忽然觉得,如果能和眼前这位少女在一起,那即便是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倩……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么?”

    聂小倩低下头,似是不胜娇羞:“只要公子不赶小倩走……”

    “怎么会!”董灵瑞立刻赌咒发誓,“我今后若是离你而去,必遭五雷轰顶!”

    “董公子不必如此。”

    “小倩,你愿意跟着我了?”

    “自然愿意。”聂小倩抬起头,微微一笑,忽然问道,“只是有个疑惑,小倩至死都无法释怀呢。”

    “什么疑惑?”

    “就是赵县令究竟被何人所杀?”

    “他是慧空杀的。”董灵瑞痴痴地望着聂小倩,下意识道。

    “慧空?”聂小倩脸色一变,“他是谁?”

    董灵瑞眼中恢复了些许清明,但一想到自己反正已经死了,也便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那是北郊荒寺的一个和尚,白匪余孽。”

    “原来如此……可这事公子怎么知道的呢?”

    “哎,不瞒小倩,其实我们董家也跟白匪余孽纠缠不清……”

    “什么?”聂小倩似乎极为吃惊。

    董灵瑞连忙解释道:

    “小倩莫怕!其实董家也是被逼无奈,若是不听白匪的命令,必定会大祸临头!

    “所以父亲才让我寒窗苦读,以期他日可以金榜题名,从而可以帮助家族摆脱白匪的纠缠。当然,小倩你放心,我们董家只是为白匪提供些粮草和兵器,绝没有帮他们残杀无辜。”

    聂小倩点点头,似乎信了董灵瑞的这套说辞,只是有些好奇道:

    “粮草我知道董家肯定不缺,不过,兵器……我记得董家好像没有铁匠铺子呀。”

    董灵瑞呵呵一笑,炫耀似地说道:“因为白匪经常要求打造一些违禁兵器,所以我们哪敢将铁匠铺子放在县城中啊!”

    “那在哪里?”

    “在西余村。”

    “我知道了。”聂小倩后退一步,语气渐冷,“陷害聂家的兵器,就是在这里锻造的对吧?”

    董灵瑞闻言脸色一僵,刚想解释,却见眼前的少女忽然如青烟般消散。

    “小倩,小倩,你听我说,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啊!”

    董灵瑞往前一扑,却扑了个空。

    突然间,他感受到一阵刺骨的疼痛。

    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原来还在牢狱之中,刚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小倩,小倩,小倩……”

    阴森而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董灵瑞宛如泣血的嘶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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