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随着水波飘荡,灯火明灭晃动。

    舞台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彩云正抱着琵琶,手指翻飞间,一个个清朗的乐声便如雨点般洒落。

    闲适中带着点激越,轻灵中带着些铿锵。

    弹奏间隙,彩云还不时抬起头来,露出妩媚柔雅的笑容,在人群中缓缓扫过,似嗔似怨。

    曲是好曲,演奏之人技艺也是非凡,但林安成却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协调,不对劲。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听了聂小倩那清新淡雅的吟唱,再来看眼前这般热闹浮华的演奏,就觉得不适应了。

    林安成喝了口酒,重新沉下心来,欣赏着眼前的表演。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而他的目光,也紧紧盯着彩云演奏的双手,再不移向别处。

    直到演奏结束,身边的人都欢呼喝彩,林安成才跟着鼓起了掌。

    只是他眼中的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依然盯着彩云的双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彩云姑娘的技艺似乎有很大的进步啊!”刘骁锐开口点评道。

    蔡继松却摇摇头:“是比以前强了些,但也有限,更多的是山长的曲子好!”

    “是啊,这首琵琶曲将来怕是要在秦淮河上日日传唱了。唉,可惜山长已逝,不然还能见到这一幕。”

    “彩云姑娘也真是幸运,竟然被山长相中,有了这首曲子,而且还是山长临死前的最后一支曲子,她怕是有希望成为秦淮河上名气最响的花魁了。”

    ……

    众人议论纷纷,但林安成却忽然对身旁的刘骁锐问道:

    “刘大人,你能辨认出一个人是否是魂修吗?”

    刘骁锐一脸迷茫:“只要对方修为不超过四品,我就能辨认。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那彩云姑娘,是魂修吗?”

    “当然不是,她就是个普通人,没有任何修为。”

    “好的,我明白了。”

    不等刘骁锐追问,林安成就悄悄挤出人群,朝彩云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但中途却被一丫鬟拦了下来。

    “这位公子,我家姑娘要休息了,您不能进去。”

    林安成拱手道:

    “在下林安成,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彩云姑娘,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原来是林大人。”丫鬟明显听过林安成的名字,却还是坚定地摇头,“抱歉,林大人,我家姑娘今晚不接客。”

    我也不是想嫖啊!

    “在下只有几个问题,问完就走,耽误不了彩云姑娘多少时间。”

    “抱歉,林大人,这真的不行。”

    刘骁锐见状,也走了过来,劝道:

    “林老弟,如今的彩云姑娘可不是轻易能得见的。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豪掷千金只为一夕之欢,却都被她婉言谢绝了。”

    林安成暗自叹息一声。

    明白这彩云是意识到自己要火,便开始矜持起来了。

    其实这也正常。

    丁山长虽已致仕,但毕竟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彩云是他临死前见的最后的一位歌姬,还赠送了一首亲自谱写的琵琶曲,这样的风流韵事定然会让彩云名声大噪。

    而且,这彩云明显很懂“饥饿营销”的道理。

    别看现在这么多人豪掷千金想求一夕之欢,但只要她答应了第一个,身价和名气便会立刻直线下落。

    毕竟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而且,如今彩云的上一个恩客是丁山长这位大儒,但如果她接了客,那下一个人眼中,自己的“前辈”就成了王大人或是赵公子了。

    金鲍变粉鲍,价值立马下跌。

    所以,彩云肯定要等赚足了名气和风头,然后才会想着接客卖个好价钱。

    这段时间里,林安成想要单独见上此女一面,确实难如登天。

    怎么办?

    花钱的话,林家也不算大富大贵之家,能比得过那些豪掷千金的富商?而且他也不是冤大头,只是问几个问题,又不是真准备春宵一刻。

    更何况,此时的彩云,明显已经不是一些钱财能打动的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用读书人的方式了……

    “可有笔墨?”

    “什么?”丫鬟明显没料到林安成会问这样的问题,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指着另一侧的船舱道,“那边就有,公子请自便。”

    林安成果断走了过去,拿起笔,摊开纸,便开始写了起来。

    那丫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好奇地走了过去。

    刘骁锐也探头去看,问道:“林老弟,莫非是要作诗?”

    一听到此言,周围不少人都走了过来,想一看究竟。

    只是还没等他们看清,林安成运笔如飞,就已经写完了。

    “还请转交给彩云姑娘。”

    那丫鬟接过林安成递来的纸条,笑着点点头,道:“好的。”

    如此雅事,她当然不会拒绝。

    不过,她并不觉得林安成能凭一首仓促之作获得自家姑娘的青睐。

    “林大人,姑娘见不见您,奴婢可不敢保证。”

    “我晓得。”

    丫鬟盈盈一礼,随即转身离去。

    出了船舱,来到画舫二层,推门而入。

    房中雾气朦胧,隐约有水声传来。

    丫鬟走到屏风前,见彩云正在沐浴,便道:

    “姑娘,外面有位林安成林大人写了首词,托奴婢交给你。”

    “林安成?”屏风后传来彩云的声音,“可是最近刚刚破了‘弓箭杀人案’的那位?”

    “是的。”

    “嗯,你放在桌上吧。”

    “好。”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彩云沐浴完毕,才穿着宽松的丝绸睡衣走出了屏风。

    目光瞥见桌上的宣纸,彩云皱了皱眉。

    在她看来,那位林安成或许断案如神,但于诗词之道却没什么名气,估计写不出什么好词来。

    这种自以为风流倜傥,文采卓然的书生,彩云见得多了。

    可真没几个能入她眼的。

    不过,想到那件让她心惊胆战了好几天的“弓箭杀人案”被此人破了,彩云决定还是看看林安成到底能写出什么样的词来。

    只是当她拿起宣纸的那一刻,就再也放不下了。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仅仅是第一句,就让彩云仿佛被一支利箭戳中了心房。恍惚间,她想到了自己无数次酒醒之后的迷惘,那种欲说又无言的茫然,那令人沉醉却又不得不醒来的梦幻。

    “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读到这里,彩云无可抑制地黯然神伤。但却忍不住将后两句反复读了几遍,像是舍不得这种令人惆怅而又无可奈何的情绪。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他居然知道我的真名叫小苹……

    若是林安成听到此时彩云的心声,一定会大呼冤枉。

    因为他只是仓促之间忘了改原词,可没想到误打误撞,居然蒙对了。

    彩云歪头想了想——他初次见我是什么时候?当时我穿的是心字罗衣吗?

    不记得了。

    但随即她就醒悟过来,“两重心字罗衣”不正是心心相印嘛。

    彩云脸上浮现一抹酡红,继续往下看。

    “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曾照彩云归……”

    彩云死死抓着手中的宣纸,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

    下一刻,她猛地朝外冲去。

    侍立在一旁的丫鬟吓了一跳,连忙将彩云抱住:

    “姑娘,你穿成这样怎么好出去呀!”

    “放开我,你放开我!”彩云急的都快哭了,“我要见林公子,我要见他,快!别让他走了!”

    “好好好,姑娘你先去换身衣服,奴婢这就去将他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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