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跟我们一起南下哩。”一个五尺高的汉子走出驿站,举起手中刚做好的弹弓,石子“咻”地朝空中飞去,没有鸟儿惨鸣,远处却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马蹄声。
驿站里的刀剑齐刷刷地抽出。
东厂厂督罗问从里探出头来,看清了马上的那人,举手示意周围的人放下刀剑。
那人下马的姿势很是漂亮,若不是识得那张脸,光凭这个动作,罗问只会认为此人是西营来的兵。
柳巳凑近了行礼:“厂督此去艰险,皇上派我来给厂督送个好东西。”
说完,从袖中抽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
罗问伸手接过锦囊,欲要打开之时,柳巳却先叫住了他:“皇上叮嘱,需得危急之时,方可打开。”
罗问收了手上的动作,轻轻地“嗯”了一声,仔细把锦囊收入怀中,上下打量他一番后叹道:“你倒是在李齐面前混得不错,你爹娘九泉之下,应该也会欣慰的。”
柳巳身子微微一晃,却很快稳住,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谢厂督关心,还望厂督即刻启程,切莫误了时辰。”
罗问还未答,身后便传来马儿仰天的嘶鸣。
是一男一女骑马而来。
女的先下马上前,抱拳行礼:“罗厂督。”
男的颇为嫌弃地朝驿站里看了一眼,那群人很是不爽,刀剑抽了一半,又被罗问及时拦下:“欸!这二位乃大理寺邱满邱大人和王冼王大人,别伤了和气。”
王冼这才懒懒散散地抱拳行礼:“罗厂督要南下?”
罗问也懒得理会他刚才的失礼,点点头:“奉圣旨去查一查那个黎玄。”
“这位是?”邱满这才发现罗问身后还有一人。
柳巳低头行礼:“司礼监柳巳,见过二位大人。”
“大理寺邱满见过公公。”邱满回礼。
罗问在一旁问:“邱大人、王大人,二人这是去干什么回来了?”
邱满朝前看了一眼王冼,见他对这群阉人嫌弃得很,不愿意多言,只好自己答:“我们二人听闻显州有一桩奇案,一年未破,特去调查了一番。”
“哦,到底是什么奇案,居然惊动了大理寺六探之二的邱大人和王大人?”罗问不依不饶,一定要从他们口中套出什么东西来似的。
邱满不慌不忙地答道:“让厂督失望了,我们二人也未曾查出什么,只好回京继续查探。”
罗问见套不出什么,柳巳又开始催促,只好带着自己的人匆匆策马离开。
柳巳细细打量这两位大理寺的传奇探子,王冼出身武林,邱满父亲曾为知州,二人合作多年,没有破不了的奇案。
到底是什么样的案子?
柳巳也有些好奇。
“正巧,皇上也给岳大人带了口谕,咱家可否随二位大人去大理寺?”
“不行!”还未等邱满回答,王冼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邱满终于忍不住,皱眉斥道:“你这个时候倒是积极!”
王冼被说了一通才察觉失态,红着脸抱剑往角落走去,嘟嘟囔囔道:“不行就是不行。”
夜里的风刮得狂。
薛窈巧夜间趁白今仪睡下后,才去司礼监,吉东站在风里晃晃悠悠地抱怨道:“姑娘来得太晚了。”
吉东连忙闭嘴,好声说道:“好姐姐,是小的被秋风吹昏失了嘴,你可千万别这么跟柳公公说。”
薛窈巧不答,丢他在门外紧张,自己推门进屋时,柳巳才刚刚把药丢进罐子里。见了她进屋,柳巳笑吟吟地凑上来:“今日出宫替皇上办事,回来得晚了些。”
出宫办事?薛窈巧面露好奇却也连忙收敛,没有出言打探。在这深宫之中,什么都知道不见得是好事。
薛窈巧蹲下身子盯着炉中摇曳的火焰问:“要熬多久?”
柳巳自是把她细微的神情收入目中,见薛窈巧不出声问,他也正好不说,现在对着薛窈巧说谎,很难,起码对他来说是如此。
只是,为什么不问呢?
柳巳也同她一般蹲下来,答道:“约莫两个时辰。”
薛窈巧蹙眉:“太久了。”
她还得回月牙宫呢。
柳巳说道:“姑娘可以先去那边的床榻歇息,等药熬好了,咱家叫你便是。”
薛窈巧看了一眼那铺的连褶皱都没有的床榻,微微低下脑袋。虽然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人已经什么事都做了,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宿在一名男子的房中……
见薛窈巧不语,柳巳继续道:“都是新换的被褥。”
薛窈巧心底一坠,手指摩挲着衣裳:“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哪有嫌弃他?
“咱家知道,”柳巳朝炉子里丢了根木柴,听不出语气:“姑娘去歇着吧,咱家在这看着。”
薛窈巧欲言又止:“我……”
“嗯?”
从来没人对她这么好过,替她寻药,还替她熬药。
小产后初到白今仪宫中,除了第一日疼得无法下床,第二日便是自己劈柴熬药,不出五日就开始服侍白今仪的起居。
她生是奴籍,已经当了十多年的奴才,已经习惯。但就在那几日,柳巳去哪了?许是去奔前程了吧。
薛窈巧自己也没察觉,她居然抱怨起来了。
“多谢公公。”
说完,薛窈巧转身就去床榻上躺下了。
不太软,很适合她。
薄纱轻轻放下,柳巳收回目光,盯着药罐罐身有些出神。
帐内传出声音:“关于桃枝,公公可还知晓其他事?”
药罐里的水开了,冒出咕噜咕噜的水声。
柳巳的话语慢慢地传入帐内:“桃枝是邱尚宫的小名,邱尚宫名为邱萍,乃是庶出,其父是前朝的探花郎,曾官至知府,有个嫡出的姐姐,名为邱满,在大理寺任职。”
“说起来,今日出宫,正巧遇见了邱大人。与邱尚宫很是不同。”
“哦?”薛窈巧只知桃枝是京城人氏,不曾知道她也有个姐姐。
柳巳问道:“姑娘终于要动她了?”
薛窈巧抬眼朝那被纱帐切割得零零碎碎的身影看去,莫名泛起心安:“嗯。”
“咱家可以帮姑娘。”柳巳说道。
久久无言。
薛窈巧也不知道本来心事重重的,怎么就睡熟了,柳巳唤了半天才把人叫起来喝药,把人苦得龇牙咧嘴,柳巳乐得不行,等薛窈巧喝完,忙朝她嘴里塞了两颗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