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从儒头也没抬,说:“不是买的,别人送的。”

    颜良庭笑了一声,“濂溪书院不是不让先生收礼吗?”

    邹从儒这才抬起头,说:“不是学生送的。”

    他一愣,又想起什么,便说:“就是上次那个,你我帮着批阅了文章诗篇的书生,字写得挺好的那个,可能是看着后边的印章的,托人带了些点心送到书院来。怎么,你没有吗?”

    同样都是帮人批阅了文章,没可能邹从儒收到了,你颜太师却没收到吧。

    哦,有可能是人家压根就不知道你颜太师的名号。

    想到这里,邹从儒就觉得有些好笑。

    总算是有事情能让颜良庭吃瘪了。

    谁知颜良庭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指了指,邹从儒放在窗边台上的食盒,道:“点心是不是用这个盒子装的?”

    邹从儒一愣:“……是。”

    颜良庭笑眯眯道:“那我也收到了,被下人丢在了一边,正巧我眼尖看见了,还以为又是什么人送的呢,回去正好找出来。”

    让颜良庭吃瘪失败。

    邹从儒默不作声,继续低头看书去了。

    半晌,还以为这件事过去了,那边颜良庭却忽然出声道:“不过,我还真挺想见见这小子什么模样,字是好字,文章观点却特立独行,不走寻常路,不知道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物。”

    邹从儒闻言抬起头来,说:“颜先生一生见过的好学生多了去了,怎么刚巧这个人就入了你的眼?”

    曾经是教辅过太子的人,天下聪明绝顶的才子见过的多了去了。

    如今这一个秀才都还没考上的书生,能有什么宝贵之处,竟能让颜太师将此人记在心里。

    颜良庭沉吟片刻,看向邹从儒的眼睛短暂地眯了眯,道:“恐怕不止是入了我的眼吧。”

    邹从儒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没接话。

    那边颜良庭又道:“说来,邹先生门下,还没有入室弟子?”

    入室弟子跟书院里平时上课教的普通弟子,可不一样。

    通常能收进来当入室弟子的,都能得到先生的“真传”,是得意门生。

    这种只有先生极为看得起的学生,才有这样的福分。

    邹从儒没接这茬,反倒问:“颜先生倒是,入室弟子已经有不少了吧?”

    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颜良庭的几个入室弟子,如今是个什么境况,大家都心知肚明。

    果然,颜良庭惺惺然闭了嘴,没再问了。

    此时距离颜良庭告辞已有几个时辰,邹从儒背着手,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一轮弯月。

    想起那书生文章里写的字句。

    “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

    说的是,虽然为平民,但若信守承诺,跋涉千里去追随道义,为道义而死,则无需顾及俗世的看法。

    他当时看了便觉得极为震动,那书生小小年纪,竟已有这样的感念和觉悟。

    这是第一次为之震撼。

    然而再往下看,便又见书生文章里,写满了对天下清明、开平盛世的展望,可见其抱负之深远——

    “……如此,便能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这些话,在如今书生的文章里也不少见,但只见空谈。

    这些学生大多都未出去翻过跟头,总觉得自己将来必定能轻易扭转乾坤,看这些文章,就总觉得虚得很。

    然而,那书生却仿佛早已明白要扭转如今浊世之艰辛,在文章里浅浅写下一句——

    “虽千万人吾往矣!”

    好一句“虽千万人吾往矣”,即使是面对千万人的阻止,也能勇往直前。

    半晌,邹从儒转身低笑一声,学生虽好,但颜良庭已经注意到了,到时候怕是不好抢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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