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市那两个小子的钢料我看过了，就是一堆破铜炼铁，根本没法用，而且他们连个堆场都没有，就一辆卡车上装着几块生锈的破钢料，根本没有十几吨、上百吨！”
吴仁礼说的有模有样，拍桌子瞪眼的。
会议室里瞬间议论纷纷，所有山钢厂的领导几乎都在这儿了，一大早就听着这骇人听闻的消息。
“他们连个堆场都没有，也敢跑过来说要做买卖？”
“挂不得要让陈部长给他们写介绍信，合着就是准备走后门，先拿到合同！”
“这种人啊见多了，总经理，我认为吴主任在厂里这么多年，处理事情绝对没问题。”
“是啊，咱们山钢这么多能人，想尽办法也都没能从老毛子那里弄来特种钢的料子，哪怕巴掌大小一块都没有，两个倒爷就能弄回来了？”
“上次把咱们保卫科的同志给打了，现在还有好几个没下来床呢，我看他们也不敢来！”
听着众人的议论。
总经理杨任眉头紧锁，还有些疑惑。
抬手轻轻的敲着桌子，整个会议室逐渐安静了下来，可还是有人止不住的摇头、瘪嘴，一脸的不屑。
在这山钢的厂子里，名义上是总经理说了算。
可老员工，老师傅们都是厂长那一派的，他这个总经理兼书记，说话有用可却执行不下去，只是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
像是今早这个会议。
吴主任压根不用跟他说，直接和那位牛厂长提了一嘴，立刻全员到齐，他都是最后得到的通知。
可偏偏这次关于特种钢的买卖，还是他和陈开河沟通过的。
足以看出他在厂里的尴尬地位。
阳奉阴违，几乎就是家常便饭，派系太多，手底下真正的自己人却是没几个，就连个车间主任也敢跟他掰扯几句。
暂时没管其他人，杨任只是看向吴仁礼。
“吴主任，那你就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这事儿你又不懂技术，坚定钢料的活儿我不是让钱老安排徒弟刘奇去了么，人家是从老毛子那里公派留学回来的，是高材生。”
“那钢料是真是假，他去看了就知道。”
“你没带他一块回来？”
吴仁礼喝了一口茶水，一听这话就气的跳脚啊。
“总经理，你不提这个我还不来气！”
“咱们的刘技术员好样的啊，到那假模假样的看了一眼，就非说是特种钢。”
“我这一说，怎么着也应该先拿块材料回来厂里让老师傅们做做实验，监测检测再定下吧，好么，他和那两个小子蹦着高要打我啊，我脑袋上这红彤彤的一块就是他们打的！”
“我这一打听才知道，人家早前在老毛子那边公派留学的时候就认识了！”
“聊得那叫一个火热！好的都穿一条裤子了！”
“你想啊，那姓林的和姓郭的，可都是在老毛子那边当倒爷起家的，一直混迹在那边，从来没做过钢铁生意，怎么正好刘技术员一回来，他们就闻着味儿来了？”
“我看八成啊，是在老毛子那边就商量好了回来坑钱的！”
“要不然，咱们那刘技术员，大高材生，一点都不听我的建议，也不让我拿钢料回厂子做检验就一口认定是特种钢？”
“要不是我察觉出不对劲儿，趁着他们喝酒吃饭的时候偷偷溜出去坐上火车回来报信儿，估计咱们厂里这些领导可就被他们骗了！”
砰！
说着，直接把茶缸子拍在桌子上。
瞬间更是一片哗然，这些分管着厂里各个部门，各个车间的大领导们，全都嗤之以鼻。
“就是，他一个新来的，工资比一些老工人，老技术员都高，车间里面的意见很大啊，总经理，真不是我说，还未必就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这话一点不假啊，咱们厂子当年困难的时候，那是多少个老师傅拿命奋斗出来的啊，现在是不是特种钢，刘奇那小子就敢一句话定下了？反了他了！”
“要真是签了上百吨的合同，预付款就是多少钱啊？”
“哼，人家就等着赚这笔钱呢！”
“话就是这么说的，总经理，您刚来没多少年，多听听我们厂子里车间的意见，牛厂长说过，这特种钢啊咱们少说也还的二三十年才能摸索出门路来！”
“幸亏是吴主任提前发现了他们的打算，知道他们不对劲儿，我看这事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连堆场都没有，就想来签合同，卖什么特种钢，纯属扯淡。”
杨任听着这些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阴沉着脸也不搭腔。
这时候，吴仁礼看出了端倪。
眼珠一转，急忙招招手安抚众人。
“哎哎哎，我说各位领导，大家都先别着急！”
“我这个人啊，你们都知道，不懂技术，有时候一心为了厂子，说话也急躁，可我没坏心眼啊！”
“总经理，这牛厂长现在是退居二线了，基本上不掺和这个管理的事情了。”
“我们可都敬重您啊，年轻有为，是吧，您要拿个主意才行，可千万不能走了激进主义的老路啊！”
“那老毛子的技术是厉害，可那姓林的姓郭的弄了点边角料也相当特种钢料卖给咱们？”
“这事儿还得听听赞这几位车间主任，老师傅们的意见。”
“当然啊，一切都是总经理您说了算，我们可就是一群陪着厂子几十年过来的老人儿，不忍心看着咱们被人骗了啊！”
此言一出，几个车间主任顿时同仇敌忾起来，激动得不得了。
会议室里那嚷嚷的声音都差点把房子盖掀了。
杨任听得那叫一个头疼。
正当这时候，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助理模样的年轻人有些许紧张的一溜小跑到了杨任跟前。
“总经理，办公室里来电话，说是哈市那边的。”
“您看是不是先回去接一下？”
杨任铁青着脸，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
看了一眼吞云吐雾的那些车间主任，自己找人挂在墙上禁止吸烟的牌子简直形同虚设，像个笑话一样。
“这事儿，等刘奇回来再讨论。”
“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杨某人来山钢做这个总经理，就绝对不可能让特种钢研发的速度，拖到十几二十年那么久！”
“咱们比不上造火箭的，造卫星，甚至造导弹的！”
“可也绝对不能安逸享受，等着吃老本！”
“三年之内，必须造出符合要求的特种钢，满足国家发展的一切需要！”
“谁要是敢在这条路上给我使绊子，给厂子使绊子。”
“别怪我杨某人不讲情面，跟着厂子别说是十年八年的人，就是二三十年的老师傅如果跟我俩玩心眼，想着安安稳稳混日子，那我也要让他滚蛋！”
说完，直接头也不回的带着助理甩门而去。
剩下会议室里的一众老人们面面相觑，脸上却都是轻松写意，根本没人真当回事。
吴仁礼目闪烁，若无其事的喝着茶水。
他混了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识过，最不信什么区区改革就能给自己刷下去的。
这厂子，他要吃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