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海保家,他拉着叶林正往里进,谁知却当头被他老子娘拽住耳朵,臭骂了一顿:“这成天喝的醉醺醺不着家,也不知道为家里分担一些,净跟些狐朋狗友在外面混,这么大个人了,能不能长点出息?”

    海保一大个子,却被一矮小的妇人拽住耳朵,不敢挣扎。

    “哎哟,哎哟,娘您快撒手,我的耳朵要掉了,我这还带了朋友回家勒,你这让我把脸往哪搁呀?”

    他娘探头一看,果然见他家这憨货壮实的身板后,还跟了个斯文俊秀的小郎君,便不好意思地一笑,“哎呀呀,不知道有客来,抱歉抱歉,那话不是说你,快进来,快进来!”

    说着又拍了海保胳膊两巴掌,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你看这身子壮的,把人挡得严实,我都没看见,来客你也不知道早说?”

    “哎哟,我的娘哎,我这一进门就叫你拽住了耳朵,哪来得及说嘛。”海保揉着他通红的耳朵,一脸委屈地说道。

    叶林倒也不是什么气性大的人,听到一句“狐朋狗友”就往自己身上套,人家说的时候也是无心的,便爽朗地对那妇人一笑:“婶子客气了,我姓叶,名林,字子玉,是海保兄的朋友,今日贸然前来讨扰,是我的不是。”说着躬身对那妇人作揖。

    “哎哟,可使不得,快起来,快起来。这么客气,快里面请。”妇人说着,就拽着叶林往里走,这风风火火的劲儿,跟海保如出一辙。叶林摇头一笑,跟着一起进了堂屋。

    海保的娘给他们上了两碗茶,又端了碟果子来。瞅了瞅叶林细细的胳膊腿,再看了看自家儿子那壮硕如小牛犊子的身形,有点担心,便对叶林笑着说:“我是海保他娘谢氏,林哥儿今天也认了我家的门了,我日日在家,很少出去,要是这兔崽子敢欺负你,就来告诉我,看我不把他耳朵拧下来。”

    海保一听这话,可不干了:“哎呀娘,您说的这是哪儿的话啊?我怎么会欺负他,叶兄可是我的好兄弟,您就放心吧,您儿子也不是那样的人呀!”

    谢氏指了指海保,又横了他一眼:“那倒是,行了,你们俩聊着吧,我先进去歇着了,林哥儿你别客气啊,有啥想吃想喝的,尽管叫我。”

    叶林也欢快地应着,“好勒,不跟您客气。”心里叹道,看来这一家都是爽利人,这脾气真对他的胃口。若是整天说话绕弯子,倒也没什么,但到底不如跟这样子的人相处轻松愉快。

    叶林问:“海保兄,可还有其他长辈须去拜见一番?”

    “我父兄这几日出门去了,并不在家。”

    叶林一笑:“那就下次再拜见,我与海保兄投缘,可不能失礼了。”

    海保抬手又给他添了些茶:“好勒,叶兄真是礼数周到。”

    叶林谢过他。走了一路,这会儿也渴了,举起茶碗喝了一口,抬头便见海保叹了一口气。他心中奇怪,海保此人性格直爽又不失细致,两次见他都是有事说事的脾气,怎么突然叹起气来。便问道:“海保兄,你这是怎么了?有何事不妨说出来,我与你一同参详参详?”

    “唉,说到我父兄,便想起这回他们出门办事,估计又是不顺。”

    “哦?这怎么会,你父兄也是满洲汉子,说话做事自然比我们这平头老百姓方便许多,怎么还会受阻呢?”

    海保皱眉不语。

    叶林心道,若是海保愿意说上一二,他倒是可以帮着出谋划策一番,但毕竟他们也才刚刚认识,若是不肯说,那他也不好再深究。

    却见海保将拳头捏起,往桌上一砸。发出“砰”的一声。他正要张口说话,却听里头谢氏出声问道:“怎么回事?你欺负人家啦?”

    海保急忙摇头,又想起谢氏看不见,忙回答:“没事儿,没事儿,我与叶兄弟说的正好呢,不小心碰到桌子了。”

    谢氏哼了一声:“行了,小心着点儿,那桌子砸坏了,不要钱买啊?有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你这么耗费。”

    “是,是,儿子会小心的。”海保点头,诺诺的应着。

    叶林见他这么一个壮硕的成年汉子,却被老娘训的缩手缩脚,点头哈腰的,不仅轻轻笑了出来:“婶子没事儿,桌子好着呢,我也好着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闷声笑了出来。

    又喝了几口茶,海保才缓过气来:“唉,兄弟你是不知道,我们家在旗那也是虚的。更何况现在这时节。真真正正的八旗子弟又有多少都在家闲着发愁,日子不好过啊!”

    这叫叶林吃了一惊,什么叫在旗也是虚的?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他压下这个疑问。倒是对八旗的情况感兴趣,目前八旗子弟都不用打仗,地位也高,有的还有爵位呢:“哦?这是为何?我知道朝廷给八旗子弟发有粮饷,怎么日子还会难过呢?”

    海保摇摇头:“发粮饷又如何?他们虽然可以继承父兄的土地、财产、爵位,可朝廷却不允许从事生产、做生意、自谋生计,也不允许离开驻地。”注1

    “把你这样养着,你能快活?再说有句话叫做:有钱的真讲究,没钱的穷讲究。无事可干,可不就得赌博、玩鸟、买古董,躺茶馆,泡澡堂。”注2

    海保一口将手里的茶灌下:“朝廷发的钱粮日常生活还足够,可真要是想跟个富贵闲人一样,天天玩些古董字画,也是不能够的。”

    叶林心道:那确实是为难。人天天闲着,什么正事儿都不让干,还不能到处游玩做耍,闷着无聊,是挺难受。这没有富人的家底子,偏要天天要跟富人一样的做派,相互之间肯定还要攀比,不免就得要打肿脸充胖子了吧,之前到没想到这一点。

    叶林谢谢自己空荡荡的荷包,不仅也感叹:“确实是,干啥都离不开银子,就是喝茶遛鸟,那也得买得起名贵的好品种不是,要不然在朋友面前可得丢脸了。光靠朝廷钱粮哪里够,还是自己有挣银子的本事最重要,可又不让做生意,真真是为难死了。”

    “你这话很对,我们家到不用拘泥,可以做些生意,也是想着能把日子过得好些。因此父兄对经营家中的铺子格外上心,可谁承想,每次去进货,那货价是节节的往上翻啊!”海保一叹,

    “我们也就是个小铺子,进货价往上提了,若是也跟着提卖价,那谁来我家买货呀?可不提卖价,那还能挣什么银子,真是连雇伙计的钱都出不起了。”海保愁的不成,又想砸桌子,拳头临到桌面了,想起老娘来,又改成轻拍了一下。

    叶林看着他动作,想笑又忍住了。

    “我又是个没能为的,看着父兄日日为这事儿发愁,也帮不上什么忙。他们这次往南边儿多走了一些,想看能不能找到便宜些的货源,但说实话我不太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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