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虽已过了年,但仍旧是乍暖还寒时候,远处山峦起伏,趁着蔚蓝的天空,端的是景色壮丽辽阔,可惜草叶还是枯黄的模样,只在近处一条溪流缓缓流淌过的附近,有些绿色已经冒头。

    山坡上好似有些树影婆娑,为这风景添了些许秀丽。

    可再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树啊,分明是一行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流民,拖着步子缓缓走在荒芜的田野小路上。

    各个都饿的头晕眼花,步子左右踉跄,在趁着那枯瘦的身形,可不是像被寒风摧残过一冬的树丫枝干似的。

    若是从空中再往这山坡后面看,那流民就像撒在地上的芝麻粒一样,多的捡都捡不起来。

    此时两眼泛绿光,裤腰带勒的死紧,还是感觉胃肠空空,饿的都快饿出个洞来。

    在地里刨食一辈子的人家,饿了也都盯在地上找食,可北方秋收过后,地里只见一片荒芜,不比南方,还有些常绿的植被好叫他们挖来果腹。

    一行几千人走来,就是有路过村镇,看见他们这些人也早早的就闭门落锁,胆大的也是组织村民牵着狗手持镰刀砍刀,警惕地盯着他们,直到远离了村落才作罢。

    人嫌狗弃的走了这么久,谁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到终点,可没法子呀,停下来的人就永远留在原地,最终不知进了哪只豺狼虎豹的肚子。

    翻过一个小山坡,风更大了。丁桂香停住脚,将双手又往棉袄上的破洞里塞了塞,冷不防被手上的绳子往前拽着脚步趔趄了一下。

    她抬头,绳子的那端她娘杨春杏正缩着脖子闷头往前走着,这会感觉到绳子上传来的拉力,转头向她看来,

    丁桂香感觉身上乏力的紧,喘口气都觉得累:“娘,咱们歇一会吧,我走不动了。”

    “嘘,小声点”

    杨春杏上前几步,拽了一下女儿,又左右警惕的望了望,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才对她点点头,两人在背风处找了块还有些草皮的地方紧紧挤挨着坐了下来,一人捡了一根树棍在地上细细挖掘起来,不一会就挖出数十颗干黄却仍旧带有些绿色的草,下面连着长长的白色根须。

    将根上的泥土揉搓掉,又拿袖子擦了擦。两人便把那些根须,一人一半放入口中大嚼起来,嘴里泛起草根特有的清香和苦涩,只可惜刚尝了点味道就没了,丁桂香舔了舔干渴爆皮的嘴唇,又不死心的四下搜寻了一番,见确实没了,才悻悻的将木棍甩在一边。

    杨春杏敲着酸痛的双腿,抬头望了望天色,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周围安静极了,风声将附近几百个人蹒跚的步伐掩盖了下去,让人产生只有她们两人在这的错觉。

    丁桂香又舔舔嘴唇,贴着杨春杏的耳朵小声道:“娘,俺渴。”

    杨春杏瞪了她一眼:“你是个哑巴,不许说话,记住没!再让俺听到,看俺不捶你!”

    见女儿点头,这才从包裹中取出水囊,两人各自喝了两口,便又放了回去。

    坐靠着歇了一小会,见周围已有视线扫来,似在探看这两人是否还有气,杨春杏甩了甩胳膊,眼神凶狠的向四周瞪了回去,拽住女儿的胳膊:“准备走了。”却没拽起来。

    丁桂香觉得不歇还好,一歇两腿更沉了,不是她偷懒,是真是的一点力气都没了。

    见女儿迟迟没有动静,周春杏又拉了她一把:“行了,天色已经暗了,赶快再往前赶赶,就能找个地落脚休息了。”

    丁桂香沉默的撑着身子站起来,麻木向前,只感觉腿脚好似已不是自己的了。她咬牙和娘亲一起跟着大部队往前方行进,她们已经走了将近一个月,仍然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终点。

    或者说,到底有没有这个终点?

    自从去年遭了灾,一年的收成都没了。家里的存粮一日比一日少,眼见着日子是要过不下去了,可官府却迟迟不发赈灾粮。

    没办法,一家子只能带着仅剩的粮食,跟村人一起踏上了这未知的流亡路,想着去投奔亲戚吧,可十里八荒情况最好的村子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

    城镇里面家有余财的,从粮商那里买高价粮,还能支撑些日子。其他不种地的镇民比他们还不如呢。

    后来终于发了些赈灾粮,可惜没几日就没了。

    官府不作为怎么办?去县里不行,那就去州府,州府也不行就去京城,这天下这么大,总得找到个活路吧?

    于是这便扶老携幼的踏上了去京城的路。开始的时候还好,村人相互扶持,干粮和水虽少,也能吃用一些时日。

    再往前走走,就发现难民越来越多,渐渐形成了几千人,上万人的流民潮。他们村的人慢慢的就有人开始掉队,有的是体力不好,有的是生病了,有的是被人流冲散。

    他们一家就四口,于是走的靠边沿些,带在身上的食物没多久就耗尽了。

    有一天因为爹爹和哥哥在地里抓到了几只田鼠,却被其他饥民冲上来抢夺,打斗间虽然保住了两只,她哥却被人打伤了腿脚。一家人渐渐落在了后面,赶上了风雪交加的天气,她哥发起热来没两天就去了。

    三人又往前走了很多天,开始还偶尔能抓到些田鼠来吃,到后面除了草根树皮什么也找不着了,将裤腰带勒得再紧,仍旧抵不过浑身传来的饥饿无力感,支撑着双腿往前挪动的只剩下一个信念,到京城的信念!

    京城那么大,富贵人家那么多,总能得到些赈灾粮,能卖身去做仆役也好,只要有口饭吃能活命,叫他们干什么都行。

    而且京城可是皇帝待的地方,路过的其他城镇不肯让他们进城,京城里有皇帝在总得管他们吧?

    可信念虽强,却抵不过饥饿。

    开始有人换孩子时,爹娘拽紧了她的手,一边露出凶狠的模样,一边往人群的边缘躲藏,人饿急了,真是什么都能吃,草根,树皮,虫子,观音土,还有人……

    幸运的是在远离人群的边缘一条溪流里,他们砸开冰层抓了许多小鱼,在那停留了几日,不仅饱餐了几顿,而且还晾了许多鱼干。

    可不幸的是,人群边缘也有野兽出没,一个晚上狼群来袭,爹爹为了掩护她们丧命于狼口。

    她们娘俩不得已又回到人群中,见到总有些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落单的人,特别是女孩子,她们就将身上的棉袄棉裤都用泥裹了,遮掉颜色,脸上也涂上泥,头上扎了男式的发髻,娘还怕她出声露馅,让她装成哑巴,这才安心。

    每天饥饿困乏,可晚上她和娘还得轮流守夜,睡也睡不好,第二日更是没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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