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疑惑仅仅持续了几秒钟，她想通了。
原来是老申错把她当成了妈妈，当成了苏瑄，那个青春美丽、朝气蓬勃、身边跟着一个表情冷酷的小伙子的女孩。
而那小伙子，自然就是秦泗。
“他最近有点忙，去外地了，如果他回来我会通知他来看你的。”
秦七汐没有指正他的误解，人老了容易念旧，就让他停留在年轻时的回忆里也好。
“不不不……”
老申急忙摆手，“他就应该把时间花在自己的事业上，不要让他来看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
秦七汐没有说话，而老申则接着笑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这辈子都绑在一块，分不开了！”
秦七汐方才还疑惑为什么老申确定秦泗和妈妈仍然在一起，现在她明白了。
一定是多年以前，他看见了妈妈和秦泗两人之间的感情至真至诚，即便作为旁观者，也认定他们会一直走下去。
“唉……”
老申忽然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的夜空，喃喃道：
“我还清楚记得，当年他眼睛里闪烁的光，他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理想实现了没有。”
“应该……实现了吧。”
秦七汐不太肯定地回答。
如果说秦泗的理想是保家卫国，是攻克核聚变难题，是把华夏推向世界之巅，那么他的理想确实实现了。
可也正因如此，他失去了最宝贵的爱情和亲情，也失去了最爱他的人，这样的代价显然不是他为了理想愿意承受的。
所以他实现了理想，也迎来了折磨。
“实现了就好，实现了就好啊！”
老申连连感叹，眉间挂着十分真诚的喜悦。
“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好奇，一个眼里有光的孩子，心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目标。你可以告诉我，后来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吗？”
看着老申充满殷切的眼睛，秦七汐知道他很渴望得到这个答案。
“一开始，他去参军了，在南越战场上立了不少战功，最后打了胜仗，凯旋还乡。”
“好！”
老申一捏拳头，喜形于色，“好男儿就该奔赴战场、保家卫国！当年我因为身体原因没去成部队，这都多少年了还觉得遗憾，小伙子好样的，我是真替他高兴啊！”
“那后来呢？他又去了哪里？”老申继续追问。
“去西北了。”秦七汐回答道。
她的声音低沉，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响应国家的号召，参加可控核聚变的技术研究，然后他就一直待在沙漠里，整整二十年。”
“可控核聚变啊！”
老申瞪大眼睛，肃然起敬道：“就是前段时间升空的人造太阳吗？那两天新闻一直播报，来我店里吃面的老顾客也总是谈论这事，没想到他居然参与了研究，不简单不简单！”
窗边的女人也扭头过来，看向秦七汐的眼神少了几分先前的厌恶，多了几分敬意。
秦七汐点点头：“是啊，没回来过，连一个消息都没有。妻子女儿相依为命，把人世间的苦都吃了个遍。”
“……”
老申陷入了沉默。
他当年无比相信两人的爱情能够修成正果，却没想到所谓的正果竟然是场悲剧。
无比相爱的两个人，整整二十年，相守却无法相望，这是何等的折磨。
“唉，你不要怪他，他能做这种决定，一定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两个人分离，他也同样痛苦。你们这可是为祖国和人民做牺牲啊，多么光荣的一件事，所有人都会感谢你们！”
“我要是为国家做了这么大的贡献，那就算是死，也了无遗憾啊！”
老申越说越激动，眼睛里不知不觉已经盈满了热泪。
他一辈子都想要为祖国做点什么，可惜能力有限，当不了兵，也参加不了高科技研究，只能在学校外头卖卖面，给晚自习下课后饥肠辘辘的学生提供方便，也把赚来的微薄收入汇集起来，捐给比自己更困难的人。
跟那些在战场上立下了赫赫战功和研究高精尖产业的技术人才没法比。
“其实您做得已经够多了，”秦七汐道，“您和他一样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并且也在竭尽自己的所能为别人付出，哪怕让自己和家庭受委屈，也要把善意带给更多人，所以你们同样伟大。”
秦七汐的一番话，让老申有些愣住。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评价他，也是第一次有人认可他的所作所为，以前把善款汇到慈善机构的账户里时，对方连一条道谢的短信都没有。
他当然不需要得到别人的感恩，他认为帮助那些贫困山区的孩子，是他应该做的，只是当听到有人赞扬他时，依旧禁不住会有一丝感动和自豪。
“谈什么善良，还伟大呢，分明就是自私！”
女人的声音让老申急忙遏住了眼中的热泪，他不是第一次听到女儿说这样的话，可他从来不会反驳。
“连自己的家都顾不好，居然要去顾及全天下的人？你们所谓的善良，全都建立在家人的痛苦之上！说什么为了梦想和正义，不得不舍弃家庭，其实就是在外面充好人，让妻子儿女替自己承担代价罢了！”
女人的声音很冰冷，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正眼看老申。
“既然你们有伟大的梦想，那干嘛不早点去追逐？既然已经决定舍弃幸福的生活去成全别人，那干嘛要结婚生子，让本该无辜的妻子儿女和你一起受罪？”
老申低下头，浑身颤抖，却极力忍住眼泪不让它掉下来。
“哼，伟大……”
女人苦笑道：“真的很悲哀！你们自以为做了对的事，却根本想不到自己错过了多少，又辜负了多少！”
“就像你……”
说着，她扭过头，目光看向秦七汐，冷笑道：“他走后，你是怎么过的？这二十年，你过得好吗？你们的家庭，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