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就是冲您这正阳门小酒馆的拿手招牌,既然贺掌柜客气,那就看着给来一些吧。”

    王平安站在柜台前面漫不经心的说着要求,眼睛却时不时的盯着贺老头。

    “得嘞,您瞧好咯,老白干六两,玉石酱菜一坛。”

    贺老头一声吆喝,手里一个酒吊就从柜台后面的酒瓮里捞出一吊酒来,不多不少整整三两。

    贺老头正准备装到瓷瓶里,却被王平安一把拦下。

    只见王平安拿起一个小杯舀了一点尝了,随后就笑着把酒推了回去,这酒他可不要。

    贺老头倒是没糊弄他,确确实实是拿自家的招牌酒来招待,手也规矩,出酒的时候一点水都没掺。

    可惜他遇到了王平安这个平时虽不爱喝酒,却偏偏有着酒色财气能力的人,刚刚那杯酒,王平安的舌头只是沾了一下,就品出味儿来了。

    兑水啦,酒虽然调制的味道还可以,但事先肯定是兑了水了。

    后世有个小品说的好啊,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二锅头兑水,也卖出天价了,这贺老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散白兑水也卖得不亦乐乎。

    而且竟然真有一批酒客,还就吃这套,二锅头烧刀子喝腻了,非得整点这清淡的尝尝。

    “贺掌柜,您太客气了,给酱菜就行了,这酒风味独特,怕不是您的独门绝技吧,太珍贵了。

    我要是把这酒拿回家去给咱老爷子一尝,老爷子非得怪我不讲规矩,欺负老人家不可。”

    王平安接过小酱菜随手递给身后的高小琴,接着又回过头盯着酒架来回的扫视。

    贺老头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是遇上高手了,这王平安王少爷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也是个厉害角色。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作为妹妹的高小琴尚且如此精明能干,这王平安作为裕泰茶馆的少东家又岂会一点绝活都没有。

    尘封的记忆打开,贺老头隐约想起了一些往事,裕泰茶馆早些年刚开张的时候,高小琴还是个学徒,顶不上什么大用。

    真正把裕泰茶馆撑起来的,那是当时的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了不得,凡他在茶馆帮忙,那必然是高朋满座。

    先是有一手炉火纯青的茶道功夫,再普通的茶叶,经他一手炮制,便觉得甘甜可口。

    再者就是博古通今,能言会道,北平城大大小小的事儿,无论酒色财气他都接得上话,不少来茶馆喝茶的,就图这么个氛围,有面儿。

    最难得的是他有一副好颜色,实在是叫人赏心悦目,有女茶客跟王掌柜的开玩笑,说只看一看便连茶水也可多吃几杯的。

    于是后来就有好诙谐的主儿给那位年轻人起了个诨名叫作茶言观色。

    只是还没等这个称号传开,不知怎么的这个年轻人就销声匿迹了,这才轮到高小琴高调崛起。

    “哈哈,当不得这么客气,我是真心实意的想和您交这个朋友,这样吧,我柜台上,你看上什么了?随便拿。”

    贺老头不敢怠慢,眼前的这位主儿可不是好糊弄的,一准儿是尝出来他的酒兑了水了,看王平安那副样子,今儿怕是得大出血了。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王平安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贺掌柜,您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过这盛情难却,我也就不见外了。

    您最下面那个角落里有两个酒瓶,我看上面都有些蒙灰了。

    招牌酒我就不要了,你把这酒瓶给我就得了。”

    王平安的眼睛多贼呀,他可是有见识的人,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小酒馆里藏着的最好的酒,却偏偏借口说是酒瓶。

    “呵呵,您是真厉害,我藏着那么些年都没人注意,1912年酿的正宗莲花白,那年宣统帝退位,从宫里流出来的好东西。

    也就是这会儿不讲究什么御酒了,所以这两瓶酒也就摆在那,我原先也不打算卖,想着留给子孙做个传家宝呢。

    不过你想要,我就把他们托付给你了,一直摆在那儿,说实话我心里也不安生。”

    贺掌柜轻轻的将两瓶酒捧到了柜台上面,忍不住轻轻的摩挲,看了又看,最终一咬牙将它们递给了王平安。

    王平安双手郑重的将酒接了过来,并且认真的对贺掌柜道了一声谢。

    贺掌柜这下子是真下了血本了,要知道,现如今莲花白的配方已经失传了,正宗的莲花白属于喝一瓶就少一瓶的那种。

    一直到了一九五九年,北平葡萄酒厂才陆续收集到失传多年的莲花白酒御制秘方,按照古老工艺方法,重新推演出来。

    现如今他手上这两瓶堪称是绝版,别提是一九一二年这么特殊的年份酿造的,好酒加上好故事,这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件古董了。

    “贺掌柜您是个局气的,咱佩服,您放心,咱也不是小气的人。

    高小琴,下次贺掌柜去咱们茶馆,给沏一壶大红袍,我请客。”

    王平安心情不错,大手一挥一壶大红袍就送出去了,反正他也不心疼,现如今他手里的好茶叶多的是。

    反正有特殊效果的武夷山大红袍,还有桃花茶等等,只会提供给他和他的家人来享用,拿出来卖的都是普通的茶叶,最多味道好一些。

    “哈哈,那倒是我占了大便宜了,两瓶莲花白换一壶大红袍,值了!平安小哥真是个敞亮人。”

    贺掌柜到底只是个小商贩,没有什么太大的见识,他原先也只是觉得两瓶莲花白年份够老,多少是个念想,并不是就觉得有多么值钱。

    现如今换一壶大红袍,那岂不是大赚特赚,原本有些伤感的心情立马就好转了。

    文三儿在角落里听的真真儿的,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只是听到莲花白这三个字,难免回忆起过去的日子。

    想当年他文三儿大小也是个爷,兜里也有几个子儿,那天晚上到齐胖子的酒楼,也是这么个情景。

    在齐胖子不信的眼神中,撇了原先一直喝着的散白,换了一瓶莲花白,叫了肉皮冻,拍黄瓜,凉拌海蜇丝儿。

    那晚喝的真舒畅,喝的是真美呀。

    想到这儿,文三儿忍不住又抿了一口散白,接着从兜里摸出块石头来,丢到醋碗里。

    嗨,瞎琢磨什么呢,咱还是继续咂摸这块石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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