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忆月病危其实并不出人意料。

    她的伤太重,用惜月的话来说就是:“以当下的医疗水平,蒋忆月伤成那样,还是内伤加外伤,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这不是冷血无情。

    这是事实。

    陈文涓自接收到这个消息起,脑袋一片空白,拉着蒋思月,整个人被丫鬟婆子架着上了车,连眼泪都不会流了,脸色煞白的到了医院。

    医院里,医生在挣扎着给蒋忆月做无用功的抢救。

    走廊里,已经到了的蒋司令脸色黑沉的坐在椅子上,这段时间一直照顾蒋忆月的两个佣人站在一边瑟瑟发抖。

    “爹爹。”蒋思月一路上都被陈文涓攥着,可陈文涓直到现在,还处于放空之中,蒋思月只能先叫了蒋司令一声。

    蒋司令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嗯”了一声之后,没有说话。

    算是得到了回应,蒋思月摇了摇陈文涓拉着她的手,但并没有得到母亲的回应,好在人能拉的动,拉着人坐下,思月有些迷茫。

    她不知道姐姐是怎么了,因为她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过姐姐了,还不能问,一问妈妈就哭,下人们也噤若寒蝉。

    至于去问书香苑以外的人?

    自受伤之后,院子里的人将她看的紧,她根本没有出去的机会。

    抢救本就是无用功,只不过是蒋司令坚持,才进行的。

    思月和陈文涓刚坐下没多久,手术室的门就开了。

    “真的很抱歉,蒋先生。”医生向蒋司令鞠了一躬:“蒋小姐的情况,我们真的无能为力了。”

    这一句话就像是判了死刑。

    蒋司令颓废的低下了头。

    “不!”陈文涓总算是找回了点神思来,猛地扑到医生的面前跪下:“大夫,你救救我的女儿啊!开刀、手术,怎么样都行,之前是我不会说话,是我的错,您救救我的女儿吧!她才十来岁啊!”

    医院见惯了生离死别,但看着一个母亲这样,还是很动容的。

    可是医生也没有什么法子啊!有法子怎么可能不救呢?

    蒋司令明显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上前将抓着医生白大褂的陈文涓拉开:“文涓,别这样。我们去看看忆月,别这样。”

    一时之间,竟是眼泪也流了下来。

    思月哪怕刚刚不明白,这会儿也发觉到了,是姐姐出了什么事,眼泪也是跟着一起掉。

    控制住一个可以说是失了控的女人,是不太容易的,在走廊里费了些气力,总算是将人带到了病房。

    蒋忆月可以说是个活泼、漂亮又聪明的女孩子,也不算消瘦,可这会儿看着,却是不如以前莹润漂亮了。

    伤口发炎、高烧不退,整个人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起皮。

    “忆月!”尽管进这间病房是被人搀进来的,但看见女儿之后,陈文涓却是拨开了众人的手,冲上前去:“都是妈不好,妈应该亲自来照顾你的。”

    陈文涓这会儿已经怨怪上了看护的佣人。

    要不是家里还有个受伤的小女儿,要不是自己情绪不稳定,要不是觉得佣人照顾人在行!

    要不是这样,自己亲自来照顾,忆月就不会出事!

    蒋忆月这会儿是醒着的,听见母亲的话,想说些什么,但是嗓子疼的厉害,半个字都说不出。

    她自己能感知到自己快不行了。

    生命的流逝感很强,她不想死,但却抗争不了。

    “人死灯灭”这个道理她明白,现在看着她们七房受宠,但实际上只不过是父亲偏爱她而已。

    在蒋忆月看来,妹妹还小,母亲又柔弱又没什么成算,她一死,这两人怕是过的连没有子嗣的大太太还不如——最起码大太太还有身份地位。

    她努力的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放在被子外的手抬了抬。

    陈文涓哭的无法自拔,自是没有发现,而矮矮的思月却是看见了。

    “姐姐。”思月跑到床边,拉住了蒋忆月的手。

    这下,蒋司令和陈文涓才发现蒋忆月的动作。

    “忆月乖,怎么了?”蒋司令的声音格外的温柔,这是别的子女享受不到的温柔。

    蒋忆月努力的睁大眼睛,看向妈妈和妹妹,再看向蒋司令,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

    别人看没看明白,无从知晓,但蒋司令却是看懂了:“你是让爹爹照顾好妈妈和妹妹吗?”

    见蒋司令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蒋忆月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好,”蒋司令是从来不会拒绝这个女儿的:“好,爹爹答应你。但忆月也要坚强,我们会好起来的。上个月你要的那个八音盒,店家都说做好了,过两天就送到家里去了,到时候你和思月一起玩。”

    这个女儿可以说自从发现长到自己心坎儿上起,就是自己教养出来的,蒋司令对她的感情很深,不舍也很深,虽然明白以她现状的情况,活下来几乎不可能了,但也许求生意识强了,有奇迹发生呢?

    陈文涓也连连点头:“忆月,你好好的。妈去大佛寺磕长头,菩萨会保佑你的,你等着,妈这就去磕长头。”

    说着,陈文涓就跪下,开始磕着头往外去。

    大佛寺的香火最旺,也最灵验,这么磕头磕过去,心诚则灵。

    只可惜,神佛没有保佑,她还没有磕出病房,身后便传来了蒋司令的呼喊声。

    医生护士急匆匆的上前,最后只留下了一句:“节哀。”

    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就这么没了。

    陈文涓一下子晕了过去。

    而再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三天之后,正是蒋忆月下葬的日子。

    东平不是蒋家的祖籍,自然也没有蒋家的祖坟。

    更何况那个时代,未出阁而早夭的女儿,尤其是庶女,是不能葬入祖坟的。

    蒋司令在城外大佛寺后谋了一块吉地,将其用做了蒋忆月的坟茔,人葬在那儿,排位贡在大佛寺里,香火供奉,祈求蒋忆月能投个好胎。

    陈文涓晕过去之后一直醒不过来,中西医都检查了,说她是心病,没法子,只能抬回了府里,思月也暂时交给了三姨太照看。

    本来大伙儿都以为陈文涓短时间之内是醒不来的,没想到棺材刚抬出去,她人就醒了。

    但时间是找大师算过的,棺材自然不会等她,她又刚醒,最后只能找了顶轿子将她往大佛寺那边抬。

    哭一场肯定是少不了的,只不过有多少是单单纯纯的因为女儿死了的眼泪,谁也说不清楚。

    因为死的是小辈,所以家里的人并没有全去。

    小南苑这边,姜婉眉怀着孕,蒋司令他们也怕她被冲撞,干脆一院子人都没去。

    惜月正想着原文中蒋思月和陈文涓决裂时说的“姐姐死了的时候哦,你究竟是哭自己没了女儿,还是哭没了争宠的帮手?”的话,思考陈文涓会有多少眼泪是只为女儿的死而流,就被姜婉眉逮住,和蒋少尽一起被拉到了怀里。

    “你们两个啊,妈不希望你们有多厉害,只希望别出事,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

    姜婉眉这也是感慨,虽然她看不惯蒋忆月与书香苑,但却从未想过让她们出事,现下想着陈文涓白发人送黑发人,也升起了些许怜悯。

    蒋少尽年龄大些,反应也比正在思考的惜月快。

    伸出手抱了抱姜婉眉,指着她的肚子:“还有肚子里的小弟弟小妹妹,少尽会保护好弟弟妹妹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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