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留下呢？”沐尘起身，他叹了口气，“真狠心，留他一个人…”
“玩弄别人的感情，很有意思吗？”颜兮再次对上沐尘的眼睛。
“哈，”沐尘似乎想笑，又忍住，“可所有人都在玩弄我啊。”
“我只想让我哥哥活着，只是活着，就这么简单，却办不到。”
“如果不是郁景行，霍家怎么会拿我哥哥威胁我，哥哥他又怎么会落下病根？”
颜兮的眼神没有怜悯，“你该恨霍家人。”
“那让郁景行也去恨他们好了。”沐尘背过了身，“我做的一切，都是按霍家的要求。”
“霍老家主想要能挟制郁景行的弱点，我也只能替他办事。”
“要不然，霍家急着让霍光庭找我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怕我把真相说出来罢了。”
“你知道，我来不是听这个的。”颜兮不想判断霍家和沐尘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策划者，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
“那你想听什么？”沐尘又重新坐下。
颜兮只说了四个字：“都是假的。”
沐尘原本放松的身子瞬间僵了下，他攥紧了掌心。
“什么假的？”
颜兮只静静等待沐尘的回答。
沐尘抬手，锁链作响，他自嘲一笑，像是自述，又像是同颜兮解释，“我这十多年，一直在谋算郁景行的性命，为此，我算计了所有人。”
“这场戏唱得真，除了郁景行，连霍家和燕云澄都被我骗过去了，呵…他们真以为我能逆天改命呢。”
“结果…居然被你给看穿。”
“该说我低估你了吗？…要不然，你拜我为师怎么样，我可以把我会的全都教给你。”沐尘半是试探半是真心。
“编一场幻境，对你有什么好处吗？”颜兮悬在心口的石头终于落地，原来，果真如她所想那般，从没有过什么前世，一切不过是一场所谓的梦。
“我说了，我想让郁景行死，这就是我的目的。”沐尘也不再遮掩。
“那我呢？”颜兮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却还是问出了声。
“因为杀不了他啊，”沐尘似笑非笑，“我试了太多次，他戒心那么重，只有有你在的梦，他才当真。”
“只有你，才能让他死。”
沐尘当然无法通过催眠直接杀死一个人，不过让那人心存死志陷入永远的沉睡总是可以的。
而他编织的梦也只是一个契机，其中发生的所有，每个人的选择都只遵循他的本心。
所以在梦中，被分手的郁景行选择了放手，他本该在梦中死去，然后永远沉睡在那一刻，可他偏偏没有，自颜兮出现那一刻，后续的发展再不受沐尘的掌控。
他一直很好奇，所以刚刚借颜兮重现了梦中的场景，原来只要几句话，就能让郁景行又撑过了两年的孤寂。
也对，能让他死的人，如何不能让他生？
“所以你又编造了我死去的故事，还有所谓的重生。”颜兮话中染了几分讽刺。
颜兮想，霍家的人不清楚，燕云澄或许不知道，但他有自己的算计，就算知道也不会全盘托出，至于郁景行…他用情至深，当局者迷，走不出来…也许是不想走出来。
这样大的一盘局，针对每个人的弱点，兵不血刃，沐尘这个人，当真是可怕。
沐尘无奈，“我根本不知道你们都梦到了什么，只能强行把这个故事加进去，我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偏偏郁景行就信了。”
以沐尘的能力，对当时的颜兮进行催眠并不难，至于郁景行，通过颜兮，也比直接接近他容易得多。
颜兮和郁景行的梦境是独立的，或许会有意外的重叠，但唯二的两次真正相通，一次在分手，一次在死亡。
转瞬间，便是一生。
前世今生，分别醒来。
“你说，”沐尘继续道，“那么多罪孽啊，不可怕吗？”
颜兮知道沐尘指什么，“你想说郁南吗？我以为你会比我更清楚，郁家没有好人，什么样的下场都是活该。”
沐尘：“没有好人…也包括郁景行吗？”
颜兮没有回答他。
颜兮：“出轨，私生子，净身出户，有什么问题。”
“就这样？”沐尘嗤笑，“这是他该的，可跟你——”
想到什么，他收敛了神色，“你从那时候就猜到了。”
猜到了可能不是重生，所以选择不去报复。
颜兮同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是有过怀疑，所以一直压着郁景行不让他做一些过分的事，但如今，才是真正的确认。
“要是…你不是郁景行喜欢的人，该有多好啊。”沐尘难得有些感慨，能从他的幻境中醒来的，她是第二个。
“那…还有要问的吗？”克制了很久，沐尘还是忍不住咳出了鲜血，郁景行真是狠啊，就这样吊着他的命，让他一点点感知自己如何等待死亡。
“反正，问完了，你什么也不会记得。”他拭去唇角的鲜血，目光仍旧是高高在上的。
可惜，他不会死的，只要郁景行一直认为这是一场重生，他就不敢真得杀了他。
“问一些梦境之外的吧。”听到这话，颜兮反而轻松起来，“许嘉言是你算计的，我姐姐曾见过的心理医生也是你，对吗？”
沐尘想了想名字，没有否认，“是，我是催眠了那男的，让他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可他后来做什么，可跟我没关系。”
“毕竟我只是想让他赶紧滚蛋，仅此而已，我也没功夫多费心思在他身上。”
“除此之外…哦对，那个录音笔，是我给陆思毅的，这事你应该知道。”
“什么？”颜兮皱眉。
“郁景行没告诉你啊？”沐尘意味不明，“他倒是真不介意，都不问你一下？”
“不过既然你不知道，那我要再自证一下清白，我给的可是完整版的。”
没给颜兮反应的时间，沐尘好像有些急切，继续说道，“至于你表姐，那是意外，谁让她正好遇到我哥了？”
“只能让她记忆再错乱一些了，反正本来也…嘶—”
颜兮按下了藏在袖口的按钮。
安白冲进来的时候，见颜兮站在门口，他扫了一眼沐尘所在的角落，问道，“颜小姐，您怎么样？”
“没事，回吧。”颜兮愣了会儿，才回道。
———
车上，颜兮打开了录音笔，果然没有任何内容。
像是初醒来回忆梦境般，同沐尘的谈话也开始变得模糊。
她向安白确认，“我进去了多长时间？”
“不到五分钟。”安白回答。
所以，从她进门开始，幻觉就开始了，真有意思，也不知道他被关着的这段时间是不是全用来谋划这次了。
那么…刚刚，她一定得知了所有真相。
颜兮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或许不太正常，她竟不觉得害怕，甚至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想法。
她早就知道，沐尘一定留有底牌，可她选择自己一人进去面对，自然也是做好了打算。
安白等人都接受过训练，或许不会被轻易迷惑，但沐尘肯定不会对他们说真话。
自己就不一样了，沐尘自恃清高，哪怕到现在也不肯低头，一定会对自己这颗跳出他棋盘的棋子感兴趣。
可不到最后，谁是真正的下棋人，又怎么确定呢？
“颜小姐，恕属下多言，”安白犹豫很久，还是劝道，“沐尘很危险，我们…”
颜兮：“我没有伤人的想法，郁景行也不傻。”
她以为安白担心自己被沐尘催眠去伤害郁景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您。”
颜兮看了他一眼，笑了，“我更没问题，担心我就别告诉任何人我来过。”
“…是。”
真相即使被尘土掩盖，也终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这世上，也不是只有沐尘一人能够做到这些。
颜兮并不急于想起两人的对话，真相固然重要，但先过几年舒服日子也很重要。
毕竟她既要上学，还要替赵倩管事，就算真想学别人的本事，也得等以后有时间了。
等燕云澄自己找上门来再说吧。